人生四年有多长
汤碧峰
清晨,送孙子去上学的路上,接到养老院母亲的电话,说手肿起来了,要去看医院。手怎么会肿呢?她说人摔倒了,手碰到椅子上,痛倒是不痛,就是肿了。想想应该问题不大,最多是个伤筋,准备去配点止痛膏送去。可又不放心,打电话给兄弟,他有汽车,让他先去看看。
还没到家,养老院又来电话,说汤奶奶手肿得利害,要求送医院。一会儿兄弟也来电话,他已到养老院,说不行,得去医院,送二院近一点。他出来时没思想准备,车里还带着一岁多的孙子,由奶奶抱着,只好让我在医院等,把人先交给我。
不用说,挂急诊、拍片,折腾一上午,手腕两骨头全折断,打石膏。而我也总算弄清了原因,从感染新冠阳康后,两条腿走不动路,本来就已迈不开步,现在只能是移步,移步都显力能不及,想坐到床上去,手先伸过去撑着,没承想脑子判断失误,不到距离,撑到地上去了。
从医院出来,和兄弟取得一致意见,通知养老院提高护理级别,直接从自理升到二级。本来我还想等过一两个月后再看看,兄弟说看样子就这级别了。也是,回不去了,我忽然意识到,母亲早已是风烛残年。
四年前,确切地说,四年还缺两个多月,母亲坚持去住养老院,她说85岁,烧不动饭了,我说你下面不是有个社区食堂,很方便的,还能送饭上门。她说一个人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知道。想想也是,人总有做不动的时候。
刚去那会儿挺好的,隔三差五自己出来,配药、剪头发、去家里整理整理,吃好饭自己乘公交车回去,出养老院也是自己签单。才过了一年多,行动思维就明显慢了,乘公交好几次乘过站点。后来疫情,养老院开开关关,出来要人接送,刚进院时还在记她的开支账,现在写不来字了。
母亲走的已是下坡路,那么走上坡路的呢?退休那年,孙子出世,才一个月,眼睛就能分得清事物,总是盯着熟悉的影子转。三个月,换块尿布要两人,爷爷按住奶奶包,小屁屁扭个不停。小手能抓住的东西,就往嘴里塞,他用小嘴认识世界。
六个月以后,再也不满足家这小地方,总是用小手指向门外,他知道门外有更大的世界。八个月会满地爬,从手脚不知怎么协调,到前后自然配合,无师自通。
一周岁会讲话,开始含糊不清,很快语言越来越多,进展神速。十三个月半,学会走路,从那以后,小手牵着大手,走向充满神奇的世界。夏天来临,会叫尿尿,从此,尿不湿不再包着小屁屁。三足岁半,成了幼儿园唱歌跳舞的小朋友。
人生四年,母亲可以从一个教别人打太极拳的业余教练到手脚不听使唤,不能自主,衰老之快,超出想象。同样四年,孙子凭空出世到成为幼儿园中盛开的祖国花朵,成长惊人。
养老院的上空,有个声音在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幼儿园的教室里,也有歌声在飘荡:“蓝天里有阳光,树林里有花香,小鸟小鸟,你自由地飞翔。”
二〇二三年二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