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山西去的宝鸡,去宝鸡也不是为了去宝鸡,而只是落落脚,最终目的地是秦岭,秦岭横亘在中国西部,绵延一千多公里,是华夏南北气候分水岭,那片苍茫雄浑的大山,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不凑巧的是,去之前那几天,恰好秦岭以及宝鸡连下暴雨,秦岭一座桥垮了,冲走了十几辆车,几十个人下落不明,宝鸡市区也积水,我一时有些担心,便给宝鸡的朋友小董打电话。
小董是我以前做业务时认识的朋友,在一家国企干销售,人长得文静,清秀,性格朴实而善良,我们俩见面机会不多,但每次见面都相谈甚欢。
小董说,宝鸡市区没啥事,就是有个别地方不好走,估计几天就好了,不影响出行,秦岭大的很,不一定非走塌桥的地方,想来就来,到时候喝一杯。
问他宝鸡有啥好玩的,小董想了想说,也没啥好玩的,就是有个青铜博物馆,有个大散关,还有个姜子牙钓鱼台,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个陈仓古街,是卖小吃的,其他也再没什么了。
够了,有这些就够了,对于一个历史地理爱好者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几个地名更吸引人哪,看来宝鸡不仅是路过,还要多待几天。
宝鸡古称陈仓,雍城,是周人的发祥地,“凤鸣岐山”就发生在离这里不远的岐山县,我就是从那里开车过来的,还祭拜了周公庙。
和秦人的关系则更加密切,公元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侯,赐之以“岐以西之地”,公元前762年,秦文公建都“雍城”,现宝鸡凤翔区内,至秦献公二年,前后长达294年,历19君,为秦国定都时间最久的都城。
陈仓改名为宝鸡,还是在公元757年,这里有个典故。
相传那一年,因“安史之乱”,唐玄宗逃难至此,遭遇困境,此时,两只山鸡飞来,引领玄宗等人到了安全之地,随后,这两只山鸡化为石鸡,成为吉祥的象征,唐玄宗因此感叹道:“陈仓,宝地也,山鸟,神鸟也”。
陈仓就此得名为“宝鸡”。
宝鸡地处关中平原西部,关中东邻黄河,西傍陇山,北接黄土高原,南依千里秦岭,自古易守难攻,被称为“四塞之地”,四塞指的是东潼关,西大散关,南武关,北萧关。
大散关,位于宝鸡南十几公里处,“散”,取自该地周朝时为“散国”,“关”是指该处为秦岭和陇山山脉的结合部,一条山谷小路,两边山势高耸,陡峭如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扼守从关中进入巴蜀的门户。
著名的成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发生在这里。
当年,项羽封刘邦为汉中王,想把他困守在大山里,刘邦听从张良的妙计,烧掉褒斜栈道,麻痹关中的守敌章邯,然后在崇山峻岭中绕了一个大圈子,偷偷潜入陈仓,一举打败对手,从而占有关中,图霸天下。
三国时,曹操也是经由大散关,率领十几万魏军进入汉中,迫使张鲁投降,而诸葛亮六出祁山中的第二次,则是由汉中出大散关,围困陈仓。
大散关还是宋金当年的西部边界,两军对峙的前沿阵地,发生过多次重大战役,陆游有诗《书愤》为证,“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公元1172年,48岁的陆游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驻守大散关两年,这两年,成为他一生的高光时刻,给他绵长的余生带来无尽壮志难酬的想象空间,
姜子牙钓鱼台更要去看,传说中姜子牙当时七十多岁了,闲来无事在渭河上空竿钓鱼,周文王路过,叹为观止,一聊之下,被姜子牙才学所折服,当即拜为天师,并结为儿女亲家。
后来,姜子牙不但为文王“翦商”出谋划策,还在武王伐纣,两军对垒的生死时刻,不顾年老体衰,亲自挥戈上阵,并一举冲垮了对方阵营,殷纣王见大势已去,自焚朝歌,商灭。
钓鱼台不是普通的钓鱼台,钓的是周人八百多年的基业,怎能不看。
至于青铜器博物馆,看不看倒不是太在意,中国地大物博,文化渊源,地下的文物海了去了,几乎每个地方的博物馆都有青铜器,看的多了,便有些审美疲劳,不再是价值连城的国宝,无非些破铜烂铁而已。
也有些可怜古人,聚会时端着沉甸甸的“爵,觚,觞”等酒具喝酒,在比猪食盆还大还重的“鼎,簋,簠”等食器里捞饭,没有点力气和饭量,还真应付不下来。
“干净,安静,清爽”,这是宝鸡给我的第一印象,一来到这里,我就喜欢上了它。
住在市政府附近,从宾馆三楼的房间望出去,一眼便能看到连绵起伏的秦岭,相距之近,仿佛就在眼前,这让我蓦然想到陶渊明的《饮酒(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有一年去张家界,住在天门山下,也是这种画面,在宾馆房间里,可以看到南边群山突兀而起,如同城墙一般,气势磅礴,早上日出时,霞光万道,将群山涂成金色,日落黄昏,晚霞又盈满山岚,到了夜里,山峰犬牙交错,巨大的剪影影影瞳瞳,又如同千军万马,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摇旗呐喊,杀将过来,我常常坐在窗边,长时间注视那片大山,“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近处则是一街心公园,绿树丛中,有简易的健身器材,如乒乓球台,单双杆等,有一对男女在悠闲的在打乒乓球,相距有些远,看不出年龄,有一位中年男子在玩单杠,身体颇佳,不但能引体向上,还能将身体翻卷倒挂,来个雄鹰展翅,还有几位老者坐在一边,木呆呆的,什么也不做,看街,看人,看天,看地,也不是看,是在想,想家长里短,想前尘往事,也不是想,是进入朦胧混沌状态。
而在秦岭和公园之间则是渭河,渭河呈东西走向,横贯宝鸡市区,河道很宽,水量却不大,水面只占了河道的三分之二,岸北面为步行道,夹岸树木青青,水声哗然,一早一晚间,在岸边散步的人会很多。
渭河,古称渭水,发源于甘肃渭源,流经甘肃和陕西,在潼关汇入黄河,是黄河第一大支流,但论水量,和长江第一大支流汉江没法比,有一年去天水,城中一条大河,河道很宽,河水却只是涓涓细流,汪在河道中央,听说是渭河,颇有些失望,但天水位居渭河上游,也可以理解。
宝鸡的城区颇像兰州,两山夹一河,城区东西狭长,绵延几十公里,而南北却很窄,只有三四公里,比兰州能稍好一些,不同于兰州的是,兰州城区南北两边皆为山,而宝鸡南边为秦岭,北面却是台塬,塬,百度的解释是,“呈台状,周围陡峭,顶上比较平坦”。
但宝鸡的绿化却比兰州好太多了,有一年去兰州,当地的朋友老陈陪我去爬城北塔山,山上植被稀疏,有限的松柏被铁丝网精心固定,根部有水管从下面的黄河汲水,用来滴灌,有些山体明显有塌陷迹象,被钢筋水泥牢牢固定住,听老陈说,几年前某位国家领导人来兰州视察,看到兰州四周荒山秃岭,单调贫瘠,很有些不满意,这才有了现在的治理,如果几年前来,比这个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