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声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林师傅的电话。接起电话,林师傅告诉我,最近刚从雪乡回来,拍了几张雪乡相片,请我给斟酌一下相片里的题词。其作品,准备拿去参加省里举办的关东摄影展。放下手中电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意。唉,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心爱的摄影,一年四季还在马不停蹄的东奔西跑,着实令人钦佩。
自离开单位之后,与大部分同事断了联系,只有少数几个关系密切的人还在保持着沟通,林师傅就是其中之一。林师傅的名字叫林玉敏,一九五八年生人,个头一米七十多,身材笔直匀称,走起路来步履稳健,逢人见面,未等开口先是微微一笑,从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格柔和之人。我认识林师傅是在九十年代初,缘于厂里的一次焊工大赛,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夺得了全厂冠军。原定于推荐他参加全国焊工大赛,由于超龄推荐了第二名选手去参加比赛。此后两个人在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偶尔见面,也只是点点头或简单的寒暄几句。时间到了二零一一年,由于我的工作岗位变动,两个人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这时的林师傅已晋升为车间的安全管理员了,早已脱离了焊工岗位。
在一起共事,除了工作上的配合之外,他的业余爱好也渐渐进入了我的视野,那就是摄影。他的这一技能也是我到这个单位之后才发现的。那是二零一二年的五月份,上午在办公室里翻阅了一下当日的《新文化报》,看到一组图片下方标有林玉敏的大名。中午休息时间,见到了林师傅,问他报纸上的图片是不是他拍的。林师傅微微一笑说:“是我拍的。”说:“前些天在护士节到来之前,《新文化报》面向社会征集摄影作品,利用休息日去了一趟省医院,特意找护士长拍的。”我问他,到医院里去拍照人家同意吗?林师傅说,就近的医大四院被人家拒绝了,坐车又到的省医院,内科的护士长挺好,热情的接待了他,同意给她拍工作照。两个小时的间拍了几十张,从中选出了四张投给了《新文化报》,没想到给发表了。上午护士长给他挂电话了,说她看到了报纸上的照片很高兴,有时间还要请他吃饭。随即,我们俩在办公室里就这一话题聊了起来。我问林师傅,什么时间开始学习摄影的,能够拍出这样的作品绝不是偶然的,一定需要很长的时间磨练才能拍出如此完美的图片。接着林师傅把他的摄影历史一一向我道来。
林师傅买的第一部相机是在一九九一年,目的主要是给女儿照相,这时的女儿已经快要上小学了。为了这部相机,两口子商量了好长时间,终于下决心买了一款当时流行的索尼傻瓜相机。这部相机花了六百元钱,这在当年是他三个月的工资。在当时的家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件。自从有了这部相机之后,林师傅对其爱不释手,一有时间就开始琢磨这部手机的功能和用途。附带的说明书可以说记得鬼瓜烂熟。为了省钱买最便宜的国产乐凯胶卷,每次照相,都仔细调好光线和对好角度,从不随意按下快门,更不会浪费一张胶卷。林师傅说在用胶卷时代,他很少浪费胶卷,几乎能把能把胶卷的头张都给用上,照得相片很少有模糊不清的图片。用于照相用心,拍出来的相片不仅清晰明亮而且和谐自然。每次像片洗出之后,大家都一致称赞,说他这个人干什么钻什么。刚开始是亲亲朋友找他,然后是单位同事。至此,无论是单位活动或者是亲朋好友家的喜事,他都是摄影主角,为此单位同事给他封了一个雅号“金牌摄影师”。
林师傅说,自从爱上了摄影麻将是彻底停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钱。打麻将有输有赢,玩摄影是只输不赢,就一个字赔。那些年为此没少搭钱,爱人时常抱怨说:“老林啊,你去麻将馆玩点小麻将吧,咱小家小户玩不起这高雅的艺术。”直到两千年以后,数码相机和电脑的普及这部分的开销才算省了下来,没想到的是这部分开销是省下来了,更大的开销又来了。林师傅说,在这期间,他对人物拍摄和取景技巧有了一定的理解和掌握,但是对于风景拍摄和艺术摄影则知之甚少,还停留在初级水平上。能使摄影水平得以进一步提高,并且走向专业道路,应该感谢他的专业摄影老师韩铭山老师。那是二零零三年四月初,地点在净月潭国家森林公园。他与同事在山上行走的过程中,看到一群人在下面拿着相机,对着春日的湖面在仔细的拍照。他与同事打了一声招呼,你们先走吧,别等我了,遂下山走了过去。他静静的站在一个老者身后,仔细观察他如何拍摄湖中的景物。在后面站了约五六分钟,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是搞摄影的?”他急忙回答“对不起打扰您了,不是专业摄影的,只是业余爱好,看您的相机和您取景的角度都非常专业,我想向您学一学”问:“你学摄影有几年了”答;“有十来年了”说:“把你照的相片给我看看”林师傅恭敬的递过了相机,老者查看了他照的相片说:“抓拍的挺好,有一定的功底。”两个人又交谈了十几分钟,聊的挺投机,随后老者说:“我叫韩铭山,这样吧,留给你一个号,你用电脑把你最好的相片传给我几张,如果行的话,你就进入我们这个群里进行交流和切磋。”林师傅如获至宝,赶紧把号码记在了手机里。林师傅说:“那天,多亏了同行的一位女同事带了这部数码相机,否则就失去这次机会。”过后林师傅知道,韩老师是省报的退休记者,国家摄影协会的会员,省摄影协会副秘书长。
林师父接着说。自二零零年以后,单位实行双休日了。休息时间宽裕了,同事们自发的成立了一个徒步群,他也被拉进了群里。他除了跟着一起徒步健身外,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摄影义务,尤其是爱美的女同事,往往把照相看的比健身还重要,每次徒步几乎都不会空手而归。这时市面上已经开始流行数码相机了,一部普通的数码相机六千元打底。对于月收入不到两千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件昂贵的奢侈品。这时他拍照也用数码相机了,不过相机不是自己的,不是借用单位或朋友的就是拍摄者自带相机。
相片第二天就传上去了,韩老师非常满意,尤其是对“焊花飞舞”这张照片特别欣赏,并建议他在五月份向报社投稿,反映一线工人劳动的风采。他是在单位电脑上接到韩老师的答复。能够和专业人士交流学习,是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心里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见面进行交流和切磋。高兴归高兴,但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那就是相机。如何说服爱人同意买相机这事挺难办。这些年为了摄影没少花钱,现在女儿上中学一年的费用也不少,夫妻俩就靠上班挣得这点工资,日子过得确实有点紧吧。在回家的路上考虑如何向爱人开口。吃过晚饭之后,他与爱人说起了相机这事。结果和预想的一样,爱人不仅坚决反对,而且还连珠炮似的对他进行了一番奚落。为此他很是郁闷,夫妻俩冷战了好几天。最后爱人实在是拗不过他的倔劲才答应此事,但条件是立刻把烟戒掉,为此他同意了。林师傅说“戒烟确实难受,但是为了摄影忍了,从那时起再没有动过香烟,现在来看这到成了一件好事”。至此,十年之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大件,七千元的理光数码相机,原有的大件,索尼傻瓜相机光荣退休了。
林师傅买完相机的第二周也就是四月中旬,韩老师通知他参加群里的活动,星期日到离市区五十公里外的马鞍山去踏青采风。接到通知后他非常高兴,从穿戴到用品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星期日早早的来到了集合点。这次活动共有二十人参加,雇了一辆中巴车当天去当天回。坐在车里,群主也是领队韩老师向大家介绍了林师傅,并对他的摄影做品和学习精神给与了肯定和表扬,从此他成为了这小团队里面的正式一员。坐在车里,林师傅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装备上的差距。他看到邻座从包里拿出来的相机和长焦镜头,一看就价格不菲。在摄影器材商店里他看过这种相机,价格至少在五万元以上,他的一个长焦镜头比他的相机还值钱,成套装备下来可以买一辆捷达牌汽车。第二个就是文化上的差异,如果是单位车里聚集了这些人,早就开始嬉戏打闹了,恨不能把车顶掀翻,在这里只能听到轻声细语的交谈或者寂静无声。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不同圈子,有不同的活法,或许这就是最现实的例子吧。
一天的拍照结束了,林师傅依旧没改他用胶卷的老习惯只拍了几十张相片。他从中选出了最满意的三张,给韩老师传了过去请韩老师指导。相片发出的第二天,韩老师的点评出来了,从景深、平衡、引导线、溢出等几个角度对相片做了点评,并把自己拍的两张相片同时发了过来并加以说明。林师傅说,看完点评之后,对韩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尤其是他俩同一地点所拍出的相片,有着明显的差距。俩人同拍的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坐落在一座山脚下,有二十几户人家。村后面不高的山坡上长有稀疏的树木,这些树木还没有放叶,只是影影绰绰的有点微绿。小村东面的缓坡上,有几株杏树已经开出粉红色的花朵,为这寂静的小山村增添了一抹春天的色彩。小村西面则是一片平缓的耕地,黄色的土地上还看不见绿色的禾苗。村子前面是一条弯曲窄小的水泥路,伸向远方山看不到尽头。这一东北山村常见的春日景色,被两个人一同收进了镜头。林师傅通过对比发现,韩老师的相片比他的相片多了两个元素,一是在那片耕地边上有一男一女在行走,男的背着一个白色袋子走在前面,女的拎着一把锄头走在后面。村前小路上,有一辆载了多人的小三轮车正由东向西行驶。这幅画面除了让人有宁静和谐之美外,还有一种生命的动感,看似不经意的两组人物,使整个画面鲜活了起来,这就是差距。他在拍摄时注意到了,韩老师在小村前的山坡上,除了稍微动一下镜头之外,在一地方站了足足一个上午。他觉得自己按快门的速度已经够慢了,没想到韩老师比他还慢。
经过一段时间的户外活动,林师傅对群里的人员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有记者、医生、工程师、机关干部、大学老师,除了他之外清一色的是白领阶层。这些人不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事业有成,而且在业余爱生活上也丰富多彩,摄影和旅游同步进行。有些人像韩老师一样,几乎游遍了中国,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个带眼睛的廋高个引起了他的注意,大家都在拍远景或者近景,唯有他漫山遍野的找鸟拍。同行的人告诉他,他是师大生物系的齐教授,是鸟类专家。他用眼睛能够识别一百多种鸟类,用耳能够分辨出几十种鸟声,这个人很厉害。他是咱们这个群的动植物专家,这方面不懂的问题都去问他。对齐老师的进一步了解是在二零零五年四月份,这是一次偶遇。他为了拍摄南湖公园春日景色,早上四点钟天刚朦朦亮,就骑上自行车到南湖公园去了。这是的湖边柳树刚刚由黄泛绿,在晨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春日景象。到了公园之后,在一片枯萎的芦苇旁遇见了齐老师,只见他弯腰一动不的对着芦苇拍照。随即走了过去,齐老师听到脚步声起身离开相机,见是他说:“林师傅早啊。”说:“齐老师早,又发现什么鸟了。”答“我在记录凤头一家的生活”齐老师介绍,这对水鸟到这里安家已经两周了,巢已经筑的差不多了,最近就要在这里产蛋孵卵。这巢的位置,正好相机能够拍上机会难得。我要用相机记录它从筑巢、产蛋到小鸟孵化的全过程。前年在这个位置,拍摄了一对苇莺筑巢孵卵。平时没有时间,与你一样骑车早早来,然后回去上班。另外也怕引起游人注意打扰鸟的生活。为了不打扰齐老师的拍摄,简单聊了几句,就匆匆走了。他在想,齐老师的作品之所能够多次登上摄影画报,或许这就是由原因所在吧。
在和群友的交流过程中,林师傅发现,自己不仅在摄影技巧上需要学习,在理论上更需要提高。焊工出身的他深知,没有理论的支撑任何一项专业都不会走的太远,摄影也是如此。为此在韩老师的举荐下,他参加了由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培训班,经过两年的业余学习,与二零零六年拿到了结业证书。理论上的充实,极大的提高了他的摄影技术水平,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先后有六幅作品在各类比赛中获奖,其中一幅作品获得了国家摄影协会颁发的银奖,一幅获得了省协会颁发的金奖。由此跨入了省摄影家协会的门槛。中午我们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在随后的几年相处中,林师傅的生活也在发生着悄然变化,每年的休假不是在采风的路上就是在颁奖特途中。一日他把在塞罕坝拍摄的摄影作品拿给我看,画面的内容是,在一棵满树红叶的枫树旁,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面向湖面并肩而坐,两个人似乎在轻声细语的交谈着什么,午后的阳光轻轻的洒落在俩位老者身上,画面显得温馨自然又有深意。相片虽然只能看到俩人背影,但却非常感人。他告诉我,这就是韩老师夫妇的相片,韩老师已经七十多了,最近身体不太好,老伴不放心特意陪他出来摄影散心。我是趁他俩休息时抓拍的,打算洗出之后送给韩老师,请我帮忙给措一下词。我说:“可以考虑一下。”瞬间想到了诗经里的诗句,我说“你看,“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怎么样?”他说“好,就这么定了。”
二零一六年,也就是临退休的两年前,林师傅凭着一幅“雪”的摄影作品,获得了国家摄影协会颁发的金奖,由此跨入了国家摄影家协会的大门。从哪一刻起,他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金牌摄影师。
2024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