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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饶辛弃疾故居(上)

  • 作者:独自行走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04 16:5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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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有一次朋友聚会,酒酣耳热之际,有朋友提出一个问题,中国历史上文武双全的名人有哪些,我默默在心里数了一下说,有辛弃疾,岳飞,陆游,文天祥,范仲淹等,朋友说还有明朝的王明阳,于谦,我想了想说,要算单打独斗的能力,李白也要算一个,他从小就是练家子,《侠客行》里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结客少年场行》里说“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杀人对他来说是个很轻松,很随意的事。

      但李白做人做事一向不靠谱,云山雾罩,虚头巴脑,他的话并不可信。

      这些人里面,如果要挑出一个最佩服的人来,我要选辛弃疾,他是货真价实的英雄,不仅有帅才,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能提刀上阵,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是韩信和赵云的复合体。

      他曾经做过一个惊世骇俗的壮举,率领五十人的敢死队,杀入五万人的金军阵营中,将叛徒张安国一路挟持到建康,斩首示众,引起了南宋朝野一片轰动,文学家洪迈将此描述为,“壮声英慨,儒生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

      对自己年轻时的这段经历,辛弃疾本人也很是自豪,很是怀念,晚年时,他曾经在一首《鹧鸪天》的词里追忆道,“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这样爆表的武力值在文人当中实属罕见,说他千古一人并不为过。

      但辛弃疾的仕途并不顺利,中年以后,因为屡屡慷慨陈词,坚持北伐,迎二帝回京,触动了宋高宗的逆鳞,被打入冷宫,闲居了近二十年,晚年才被重新起复重用。

      辛弃疾隐居的地方在江西上饶,上饶北面有个带湖,他在那里盖了数间草屋,号称“稼轩别墅”,后来失火,房子被烧了,又搬到铅山的“瓢泉度假山庄”,在那里一住十几年,直到六十八岁那年病逝,葬于铅山县一个山坡上。

      也就是在上饶,辛弃疾创作了他一生六百多首词中的绝大大多数,度过了他躬耕陇亩,诗酒啸傲,壮志难酬的后半生。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取东家种树书”。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日暮途远,秋雨缠绵,这样的意象总是让人伤感。

      一千多年后的一个细雨霏霏的春日,作为他的同乡,作为他的崇拜者,我来到了上饶,探寻他生活过的足迹,致敬这位我心目中的英雄。

      2、

      上饶位于江西的东北角,与安徽、浙江、福建接壤,辖区里有著名的风景区婺源篁岭,道教名山三清山,休闲胜地望仙谷等,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这并不是辛弃疾隐居在此的主要理由。

      主要理由在洪迈《稼轩记》中有所揭示,“国家行在武林,广信最密迩畿辅,东舟西车,蜂舞错出,势处便近,士大夫乐寄焉”。

      翻译成白话文,三个意思。

      其一,交通便利,“国家”指南宋小朝廷,“武林”乃杭州之旧称,而上饶古称广信,两者距离很近,来往坐车坐船都很方便。

      其二、地理上的这段距离,恰好是庙堂与江湖之间的减震带,既能避开朝廷上的蝇营狗苟,明争暗斗,又不会被过于闲置疏远,需要时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

      其三,上饶有山有水,风景绝佳,文人士大夫争相在此居住,据说,当时的乡绅,从城里到市郊有三百多家,朱门高院,次第相接,辛弃疾在此并不寂寞,可以诗酒唱和,一咏三叹。

      也正是如此,辛弃疾自1181年,中年退隐后的二三十年间,一直都住在了上饶,而他的老家,山东济南历城遥墙镇四风闸村,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遥不可及的梦。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奈何?

      3、这次来上饶,我住在了市中心,门口有辆公交车,往南可以到信阳书院,上饶集中营,往北可以到带湖,火车站,出行非常方便。

      到了上饶的第二天,上午先去了上饶集中营,下午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带湖。

      带湖位于城北,坐公交车只有四站,因为“枕澄湖如宝带”,被辛弃疾命名为“带湖”,自此,这个寂寂无名的小湖,便在历史上有了自己的名字。

      下了公交车,一眼便看到了“带湖山庄”,这是一座红色琉璃瓦做顶,四柱三门多重飞檐的牌坊,牌坊正中间的“带湖山庄”四个大字据说是刘海粟老人九十岁时候亲笔题写,旁边立一石碑,上面书写着“辛弃疾故居”字样,翻过护栏便是带湖,带湖宽约一二百米,长约数千米,外与信江相通,信江在中国大江大河里并不知名,但江西雨多,尤其五六月份,连日雨水缠绵,信江水量暴涨,浩浩汤汤,俨然也是一条大江。

      带湖对岸是“带湖花园”,这里曾是上饶有名的富人区,沿湖一带多为三五层高的别墅,后面是林立的高层,据考证,“辛弃疾故居”就掩藏在这繁华的居民区里,只是,一千多年过去,早已没了半点踪迹。

      当年这里大概是一片荒野,杂草丛生,丘陵起伏,辛弃疾时为江西安抚使,这个职位相当于现在的江西省长,一眼看中了这里,觉得退隐后住在这里也不错,高处可以盖屋,是为“轩”,低处可以做田,自己亲力亲为,是为“稼”,于是,花钱买下这片地,“筑室百楹,稻田泱泱”,庄园取名“稼轩”,自称“稼轩居士”。

      在辛弃疾的精心经营下,这片土地焕然一新,“青山屋上,古木千章,白水田头,新荷十顷”,端的是一处休闲养老的好去处,是辛弃疾心中的“桃花源”,在此, 他可以和朋友畅谈天下大势,痛斥各路奸贼,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兴尽处,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闲暇时,仰观天上云舒云卷,卧听田野蝉鸣蛙噪,心境淡然,物我两忘,闲云野鹤,行止在我,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有一首词最能表现辛弃疾此时的心情,词名曰“水调歌头.鸥盟”。

      “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履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废池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

      这得有多悠闲的心境,多愉悦的心态,多平等的精神,才能和鸥鹭对话,摆出一副自己初来乍到,叨扰各位神灵的低姿态,鸥鹭,来吧,我们签订君子协议,既然是邻居了,就要互相友好,互相信赖,彼此关照,你们不是还有个叫鹤的小朋友吗?找个时间约一约,可以一块打个小麻将,斗斗地主。

      带湖依旧在,只是换了人间,曾经的乡村别墅,田园风光,如今已是人口稠密的小区。

      4、沿湖走一圈,湖边有步行栈道,微风,湖面平静,不起半点涟漪,湖水因为与信江相通,并不凝滞,粘稠,浑浊,阳光下,高楼的倒影映在水面上,像一幅水墨画的剪影。

      几个钓鱼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邻在一起,各自垂钓,中年人手里拿的是一种甩杆,杆不长,但甩出去的线却有几十米,慢慢摇动手中的转轮,往回拉线,感觉手上传来异动,立刻收线,很快,一条手指长,拇指粗细的“白条”浮出水面,把鱼钩在水桶边缘一嗑,鱼应声入桶,接着,再次甩杆,再次收线,再次一嗑,鱼再次入桶,几乎把把都不落空,再看水桶里,乌央乌央的,已经有小半桶了。

      我笑着对他说,大丰收啊,晚上有酒肴了,他看看我,笑了,说,吃不完,我问他,这鱼好吃吗?他说洒上盐,炸着吃挺好吃的,我问,这湖里没大鱼吗?他说,有,但湖是旁边村里渔民的,不让钓,平时钓点小鱼也就算了,接着问我,外地的?我说是啊,山东的,来这里看看辛弃疾故居,他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

      旁边另一个小伙子胖乎乎,笑嘻嘻的,人畜无害的样子,拿着一个短杆,挂上诱饵,很认真的甩入水中,几分钟后起竿,十次里有九次落空,小伙子并不气馁,依旧耐心的挂上诱饵,甩杆,我戏谑的说,你这杆子质量不行啊,你你看人家,把把不落空,小伙子自嘲的说,那个太贵了,买不起啊,我问他,那个要多少钱?他说,要好几千吧,中年人听到我们的对话,谦虚的说,我这个没意思,他那才是真水平哪。

      看了一会他们钓鱼,我在想,一千多年前,也是这个湖,也是这片水域,那时的面积还要比现在的大,辛弃疾是否也会来此钓鱼?毕竟,他的好朋友陆游是喜欢钓鱼的,他在一首《鹊桥仙》里写道,“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辛弃疾的词作,没找到一点踪迹,反倒是喝酒的多,而且是喝醉的多,比如,“醉里挑灯看剑,梦后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比如,“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喝醉了要么“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要么自叹自哀,“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要么兀自不甘,怼天怼地,“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大概真正的斗士是不屑于钓鱼的,不甘于退隐的,总梦想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总觉得自己可以“看试手,补天裂”,谁听说鲁迅喜欢钓鱼哪?

      良久,我问身边的中年人,这里还有辛弃疾当年生活的遗迹吗?他想了想说,没听说,我问,来这里来参观的人多吗?他说,不多,接着,定神的看了我一下,大概是,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

      我说,既然辛弃疾故居在这里,你们应该好好利用一下,哪怕盖个简单的茅草房也行,估计全国会有很多人来看,他说,上饶穷啊,没有矿,也没有厂,拉不来投资,我说不穷吧,你看对面的别墅,盖得多好,他说,哪里没有几个富人哪?

      想想也是,有人的地方就能分出三六九等,富贵贫贱,地方再穷,也总会有人脱颖而出,发财致富。

      既然没有了辛弃疾生活过的蛛丝马迹,一切归于尘土,那从遥远的北方,千里迢迢来此追寻,还有意义吗?

      这就等同于灵魂拷问“人活着有意义吗”,人生本来虚无,过程就是意义。

      只要来到这里,见识了这里的山川风物,风土人情,只要想到和他曾经共有一片天空,共同呼吸这里的空气,共同拥有一片湖泊,足矣,这就是此行的意义。

    【审核人:站长】

        标题:上饶辛弃疾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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