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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米(作者:玫子)

  • 作者:张三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0-30 19: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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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1

      愉快的小长假以闺蜜的一则故事作为结尾。她说,前几年她曾参观过一家米•店。说是一家米•店,倒不如说是家米•博物馆。它坐落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上,厚厚的原木门窗框嵌着整块儿光洁耀眼的大玻璃,用魏碑字体刻着“米•店”两字中间加一点儿的匾额横挂在不高的门头上,说不上来这种装潢风格是古典还是现代。进门一堵像墙似的玄关,由盛着各色米的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不规则地排列组合而成。嘿!还真有看头:带壳的谷和不带壳的米,稻米、谷米、黍米、靡米、藜米、薏米,高粱米,等等还有些没见过叫不上名儿的颗粒状东西;更有黑红绿黄白各色大米,红黄青灰各色小米,等等太多种类和颜色。

      迎面来接待她们的是位七〇后干练的女经理姓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从口音中真听不出来她是内蒙古赤峰人。落座后,一位年轻姑娘送上来米茶,像是蒙古族的奶茶,但没有奶,没有咸味,淡淡的米香和陈茶的味道。随后,黄经理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的经营情况。

      其实,闺蜜对她为什么开这样一个米店产生了兴趣,她的来路是啥?

      话匣子拉开,黄经理指着朝南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有些个年头儿的苏绣《黑猫》给他们看,她说:它是我家供的神。

      哦——,闺蜜一进门就觉得这个店有点来头儿,可不是咋嘀。

      下面这段故事是闺蜜根据黄经理的述说大意整理的。

      萨仁嫂子是我的东家。

      萨仁嫂子的曾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前随他爹从山西流浪到内蒙古宁城落了户,在爷爷47岁那年闹饥荒,家里没有一粒存粮,饿得乡亲们都皮包骨头的。临秋收不到一个月,老爷爷饿死了。临死前跟老奶奶说就想吃碗小米捞饭。老奶奶央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好不容易筹借了半升米,等做好了捞饭,老爷爷一口没吃咽了气。这碗小米捞饭就当供品竖插上筷子摆在棺材前的凳子上。

      当年刚满15岁的萨仁嫂子的爷爷穿戴上孝衣为老爷爷守灵。夜间来了一只黑色的大猫,两只黄黄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碗小米捞饭,爷爷吓也吓不走、赶也赶不出去,那大黑猫迈着矫健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捞饭走来。爷爷自己都不敢吃供品,更不能让猫吃呀,但又惹不起大黑猫。眼看着大黑猫逼近捞饭,爷爷端着捞饭走出灵堂给大黑猫往地下拨了一点点,心想,与其喂了猫,还不如自己吃掉。15岁的爷爷正当饿着肚皮,有了吃的想法哪还把控得住,三扒两下,几大口就把多半碗小米捞饭倒进饥肠辘辘的肚子里。当大黑猫吃完地下的捞饭抬起头来看着碗里空空如也,狠狠地瞪着爷爷,喵——地一声怒吼,吓得爷爷昏了过去。

      就在萨仁嫂子的爷爷47岁那年,得了掖食病(胃癌),吃什么吐什么,高高大大的壮汉瘦成了一把骨头,每天只能以小米稀粥维持生命。他经常和萨仁嫂子的奶奶说起那只大黑猫,说他一辈子的不顺利就是那黑猫做的,说他死后你们要尽快离开这里。爷爷没过48岁生日就饿死了。奶奶在爷爷的灵前和灵堂的屋顶上分别摆了两份供品。出殡时,爷爷灵前的供品还在,而屋顶上的供品没有了。

      爷爷死后,奶奶拉扯着三儿两女一家人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承想60年代的一场大饥荒,萨仁的爸爸,也就是奶奶的长子,误吃了一种灰色的野生谷米给撑死了。妈妈带着十二三岁的萨仁嫂子和她的一弟一妹三个孩子改嫁到千里之外的巴林右旗的一个牧民家。他们一家随了蒙古族的种姓和生活习惯。

      萨仁嫂子在生第一个孩子时,蒙古族婆婆每天给她熬肉汤,她吃不下去又下不来奶,急得婆媳俩不知如何是好。一天夜里,萨仁嫂子梦见一只大黑猫叼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进屋,她急忙打开一看,是黄澄澄的小米!萨仁嫂子醒来又惊又喜,惊的是大黑猫提醒了自己熬小米粥,喜的是大黑猫怎么能找到这儿!

      从此,萨仁嫂子供起了她心里冥冥念念的大黑猫,在草原住着的时候就逮新鲜的土拨鼠供猫,后来搬到城里,她就去菜市场买鱼供猫。萨仁嫂子还在自家的凉房顶上搭了个小棚子,每天给流浪猫供水供食,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断供过。

      说也奇怪,萨仁嫂子的老公大松哥哥稳稳妥妥地步步高升,逢年过节给他送礼的亲朋好友们都少不了带一袋米!大米、小米、藜米、黍米,等等。

      后来搬进城里住进了公寓,供猫不方便了,萨仁嫂子就请苏州绣娘制作了这幅双面绣,请来萨满师为黑猫刺绣图驻了像,张挂了起来,逢初一、十五还点个灯烧个香什么的。她经常买些猫粮去公园里喂流浪猫,还给病猫看医生哩。

      黄经理是16岁初中毕业后,校长推荐给大松哥哥家当服务员的,一干就是20多年。他们家搬到北京后,萨仁嫂子资助黄经理开了这家米店,黑猫也就成了这个米店的驻店神。

      闺蜜问黄经理店里经营得怎么样?挣钱吗?

      她抿嘴笑了笑:说不挣钱吧,可是每天都有点儿流水。说挣钱吧,也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反正这个店也不为挣钱。

      不为挣钱挣什么呀?

      黄经理提起茶壶,给他们每个人斟满茶:你说呢?

      故事讲完了,我们仍意犹未尽。“你说呢?”无数种猜测和臆想纷纷续接着……

      02

      这家米•店和店里的米也吸引着我的兴趣,尤其是那个苏绣品大黑猫,它有宿命吗?

      这天,我和闺蜜一起又造访了米•店。一进门的右手北墙边背向我俩站着一位大块头身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肩上挎着一条质地非常好的银灰色羊绒披肩。当她转身望着我们时,圆盘大脸上的两只泛着黄光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就和北墙上挂着那幅绣品上黑猫眼一模一样。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墙上的猫变成了她?还是她就是墙上的那只猫?

      黄经理闻声快步走出来,笑吟吟地对着我们说:欢迎欢迎!然后向胖大黑袍女人说:嫂子,她们两个姐姐是我请来的客。黄经理叫嫂子的黑袍女人,低头戴上了一副蓝光无框眼镜,顿时,脸上表情温和多啦。

      然后,寒暄、握手、互报姓名、得知黑袍女人比我俩大两岁,就跟着黄经理一起叫她“萨仁嫂子”。萨仁嫂子领着我俩绕场一周,把各色米如数家珍般介绍了一番。

      三个女人一台戏。落座后,待端上茶点,好戏开幕啦。

      你是蒙古族吗?我问。

      她答:汉族。还是你们山西人呢。

      你这款儿哪里还有山西小媳妇儿的影儿呀。

      萨仁嫂子说起她的身世:

      “我十二岁那年带着弟弟妹妹一起随着母亲改嫁到内蒙古大草原的一户牧民家里。吃着大草原上的羊肉,喝着大草原上的牛奶,骑着蒙古马唱着蒙古歌儿,真是快活得像是到了天堂一般。继父比母亲小五六岁,是个体格健壮性格开朗的大男孩儿模样的人。他说一窝儿羊好养,就没有再生自己的孩子。继父家里有个老奶奶,看见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孩子来,非常高兴。她一会儿摸摸这个孩子的头,一会儿又拉拉那个孩子的手,问我们叫什么名字。我叫雪娟,弟弟叫贵仁,妹妹叫雪珍。老奶奶说到了草原就叫蒙古人的名字吧。于是,指着我说叫“萨仁”,指着妹妹说叫“那仁”。留下弟弟仍叫贵仁,保留下这个根。从此,我们一家都变成是蒙古人啦。”

      老奶奶还在吗?

      提起老奶奶,萨仁嫂子的话头儿就扯了出来。

      “老奶奶活了一百多岁。自我十二岁来到这个家,就和奶奶睡一个炕,直到我考上大学。就是大学放假回家还是和奶奶睡。草原上方圆几百里的牧民谁家有个病呀灾儿的、遇到什么麻烦什么事儿呀的,都来问奶奶。有一次我来例假肚子疼,奶奶摘下她脖子上戴的奇里古怪的像项链似的串珠让我攒在手里,她口中念念有词:$&V I'¥# O米Q$& Y、$& O。我一会儿就不疼了。以后遇到肚子疼就让奶奶念。奶奶临终前把这个串珠给了我,还教会我念$&V I'¥# O米Q$& Y、$& O。”

      你用过这句咒语吗?

      萨仁嫂子不认为这是咒语,就是一句蒙语。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还问过蒙学家,人家也翻译不出来。

      那就是你念得不准呗。

      萨仁嫂子否定,她举了个例子:

      “那还是我刚结婚不久,我老公大松当年给旗领导当秘书,他们经常下乡,一走就是好几天。一天晚上大松打电话来,说他们晚饭后连夜赶到下一苏木,因为要在上级来之前到达。我劝他说夜里路不好走,又喝了酒。他说不行啊,旗领导执意要走。没办法,我就念,“$&V I'¥# O米Q$& Y、$& O”,念了好几遍。

      第二天,天还没亮,单位来电话报告出事啦。旗领导的车与火车相撞,一车三人当场毙命。大松呢?大松呢?原来大松的车应该是在前面开路的,领导的车应该尾随其后。不知咋地,领导非要开在前面,与火车相撞的是前面这辆车。大松躲过一难。”

      听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以后你还用过这句蒙语吗?

      “经常用,我生孩子的时候、我妈病到临终、大松升官时、孩子高考时,都用,都灵验!”

      你再念念,再念念,我也学一学。

      只听萨仁嫂子喉咙根底发出混声似的女低音,嘴唇喃喃地颠动:

      &,V I'¥# O米Q$& Y、&& O。

      &,V I'¥# O米Q$& Y、&& O。

      她笑起来,你们学不会的。她说她一字一音的教孩子教老公,就是念出来也不灵验。

      我想:嗯,一定还有什么未知的蹊跷。

      此时,萨仁嫂子摘下眼镜擦拭,我近距离看她的眼睛,只见她的眼球是乌黑色的,瞳孔很小以至于于看不到;而她的眼白是浅黄色的。我不禁下意识地回头看那只挂在墙上的黑猫。

      萨仁嫂子似乎知道了什么,说,我再给你俩讲讲这只猫吧。

      03

      在古老辽阔的茫茫大草原深处,流传着一个诡异的神话。传说当萨满巫师临终前,一定要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信任的人,否则,他就再也不能返回灵界,变成毫无着落的孤魂野鬼四处飘荡。

      萨仁嫂子的曾祖母老奶奶就是这样,强行把戴在她脖颈上的那串象征萨满身份的奇里古怪的像项链似的串珠塞在她手里,然后默然地死去了。

      “那年,我在城里上中专时,牧区的一个叔叔来接我,说老奶奶快不行了,喊话着叫我回去。”

      萨仁嫂子回忆老奶奶那个神地的濒临死亡时的情景:那天早上,老奶奶像往常一样,穿戴好衣服,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端着一碗奶茶走到羊圈旁,慢慢地把奶茶洒到羊身上。回到家里,手里拿着一根羊棒骨敲桌子,非常有节奏地喊着我的名字。继父和妈妈,还有村里的其他阿姨叔叔也来看热闹。妈妈一个劲儿的劝老奶奶说,“萨仁听不见,她在学校念书去了”。老奶奶丝毫不为劝说所动,这样喊着叫着一两个钟头,头仰后翻地就栽到炕上。妈妈以为她喊累了,没怎么在意。等到午饭时,看到老奶奶仍没起来,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她不行啦。

      妈妈曾经问过老奶奶的贵庚,老奶奶总是笑笑,很多岁啦、很多岁啦。听村里人说奶奶总有一百岁以上了,101、102、还是110?老奶奶不说,谁也弄不清楚具体年龄。

      老奶奶快不行了的消息一下子传出去,好多人都来看望她,尤其是她帮助过的人,都轮流跪在院子为老奶奶祈祷。突然,老奶奶忽的坐起来,“萨仁!萨仁!”,急不可待地叫。

      等我回到家,跑到老奶奶病榻前,她睁开泛黄色的眼睛,嘴里嘟囔着她教会我的那句“$&V I'¥# O米Q$& Y、$& O”,我已经听不到她发出的声音了,但我知道她说的是这句话。我哭着叫“老奶!老奶!”只见她手动了动,指着身边放着的那个串珠,示意我拿起来。

      我抓起串珠,嘴里不由地大声念:

      $&V I'¥# O米Q$& Y、$& O。

      $&V I'¥# O米Q$& Y、$& O。

      $&V I'¥# O米Q$& Y、$& O。

      老奶奶突然笑开了,笑着笑着咽了气。我腾的跑出房门,对着院子里来给老奶祈祷的那么多人,就像博克手进场时的大跳,手里甩着串珠,嘴里有节奏的喊:

      $&—V I'¥# O—米Q$&—Y—$&—O!

      $&—V I'¥# O—米Q$&—Y—$&—O!

      妈妈赶紧抱住我,和一个阿姨把我抬回炕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当我醒来后,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出殡的仪仗。

      我昏睡时,手里一直紧紧地握住串珠,一刻也没松手。那串珠是一根牛筋绳穿着一小块儿玛瑙石、一小块儿不规则的珊瑚石和几个小小的绿松石,还有小树杈、动物骨头牙齿和不知是银还是铜、铁打成的小片片,嗅上去有点臭臭的味道。它虽不好看,也没有珍贵的价值,但它贯穿着每件物品的神秘,我这几十年来一直戴着它。

      说着,萨仁嫂子从领口抽出来串珠让我们看。因为它具有这么特殊的意义,我们止于观赏,都没有用手抚摸它。

      萨仁嫂子接着说:

      “自老奶奶走后,我家就来了一只大黑猫。村里人和我妈妈继父都心照不宣,知道那是老奶奶的附体。这只黑猫从不进家。妈妈给它在凉房顶上搭了一个小棚子,每天供猫食物和水。直到妈妈去世。村民们偶尔也会见到黑猫。如果遇上了,村民就双手合十站在一旁,等黑猫先走。”

      那黑猫就是墙上挂的这个样子吗?

      萨仁嫂子说那时候她正在上学住校,几乎没有正面照见过它。

      “好多年以后,我结婚的当天,大松娶我的时候,正要上车,突然看见一只大黑猫站在我家大门头上。好些人看见后惊叫,有些人还说不吉利。其实我家人和村里人心里都明白,那是老奶奶来了。

      我拉着大松赶紧跪下,大松不知就里地跟我一起磕头,一磕二磕三磕,我眼睛里满是泪花,口头不禁默念那句多少年都不再想起的$&V I'¥# O米Q$& Y、$& O。

      我俩跪在地上,目送黑猫慢慢地走了。村民们和娶亲的人一片唏嘘。”

      我伸手去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一张给了闺蜜,一张自己擦了擦眼泪。萨仁嫂子蓝光无框的眼镜后面的那双乌黑泛黄光的眼睛里没有眼泪。

      我指着墙上挂着的苏绣问:这间米•店里供着的黑猫是老奶奶的附体吗?

      萨仁嫂子笑起来:大家都以为米店供猫是防鼠,也对。

      我听了上面萨仁嫂子讲的那些故事,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04

      “其实我们人类都不了解自己。”萨仁嫂子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地发着感慨:“我们人类知道自己的智慧是怎么运作的?”

      你在问我吗?

      我此时依旧在“苏绣——黑猫——萨满奶奶——米”的循环中转悠,一时还解不开眼巴前儿的迷,哪能跟上萨仁嫂子如此抽象的思维。

      “请问你的萨满老奶奶用什么方法算卦的?”我问萨仁嫂子。

      “哈哈,我说你怎么如此粗鄙?”

      萨仁嫂子说萨满的思维不是来自他自己的头脑。

      “我小时候经常看老奶帮助别人。比如谁家的羊找不到了,来求助。老奶先闭眼静坐,手里拿着串珠一粒一粒的疙瘩转着摸,一开始摸得很慢,转来转去,越摸越快,然后停在一粒上,她就睁开眼睛,看这粒是什么,比如是绿松石或是什么子儿,她就能说出丢了的羊在哪儿。我曾问过老奶,你怎么知道?老奶说她看见了。

      如果有人得了病,求助。她会抓一把米,或是草籽、炒米之类的东西和串珠一起揉,揉到某一粒子儿上停下来,就给求助者拿回去让患者泡水喝,病就好了。

      有时见老奶奶在草原上收集各种草籽和花籽,各种植物的根和茎,晾晒好了就装在小瓶子里。作法时也用到这些。

      有一次一位坐月子的女人来找老奶,说她的乳房长了一个大疙瘩,堵着下不了奶。可笑的是老奶叫来一个媳妇儿,脱光了上衣,老奶朝她的背上抽了几鞭子,疼得那媳妇儿哇哇叫。坐月子女人的疙瘩消了,奶腺通啦。”

      我抢着说,这个我能理解,坐月子女人的老公与那媳妇儿通奸,老奶用的是心理安慰法。

      “值得惊奇的是当年草原上邻居们的住房离得远,而且人也少,坐月子女人家在百里开外,老奶整天不出门,她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还是闭眼静坐、摸串珠、看见的?喝了泡米水?

      “恭喜你,答对了。老奶的串珠是萨满与灵界媒介,米是萨满与人界的媒介。那句咒语是萨满的护法。这些东西和灵界的智慧合起来就是萨满的衣钵,而每个萨满用的法器和护法都不一样。”

      刚才你说人类不了解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运用智慧,那么萨满会吗?

      “你知道巫字怎么写吧,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中间有两个人字表示有很多民众,而中间的那一竖,顶天立地,使天地相接,这个接通天和地的通灵之人叫“巫”。萨满是在开天眼接通灵界后,才能有智慧的办法,而萨满师本身平时也和人类一样不能了断生死,无知般若。但是,一个不断修行有功力的高段位的萨满师就非常不同,很神奇。”

      你有功力吗?

      “我老奶死后好多年,我一直没有接触过。还是在我老公大松升职时,试了一试。有一天,我们朋友几个在饭店里聚餐,席间有位会玩儿测字的大哥很有些道行。那个时候正在和大松竞争岗位的人叫张健,我什么都没介绍,只是写出来“张健”两字让大哥测测。我心想他说他的,我也试试我的,看看结果一不一样。于是,我和厨房要了一把大米。大哥说一句,我就把手里的米捏一小撮儿放在盘子里。大哥指着“张健”说,这是个人名儿,你想问他的前程吧?大哥指着“张”说,这个人在当官的路上曲折很多、指着“健”字说,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车上托人打听他的升官的事情成不成。我在“当官”“曲折”“坐在车上”“托人”,这四个句上,放在盘里四撮白色大米,不一会儿都变了色。随后我打电话叫秘书打听一下张健此刻在哪儿,结果回话说他开车在去省城的路上。这次对比试验,我才觉得自己是些功力的。

      后来一次,大松回家跟我说起一个同事,每说到他名字一次,我就莫名地反应一下。到了晚上,我拿出串珠抓把米,揉着揉着,手里感觉一紧,停下来看,是在一块儿骨头子上。我使劲儿地想,使劲儿地想,怎么也想不出来。第二天,我告大松叫那个同事去医院检查一下,结果那人查出肺癌,才50多岁就死了。我因此身体一直不适,知道自己没有修行就放肆,以后再也不敢造次啦。

      从此我为自己赎罪,开始有意识地做修行修炼的功课。老奶奶的化身大黑猫时不时地来看我。我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慢慢变黄的。”

      以前我总是听别人讲神话、讲传说、讲鬼故事,或许讲他们自己经历过的种种奇异,突然,身边的、这么近距离地,就在面对面地讲自己就是灵异的主体,我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

      我那么不顾礼貌地盯着萨仁嫂子的眼睛看,往里面看,像罩着光圈似的,往深处看,像黑洞似的,那里面有黑猫吗?有米吗?

      不知什么时候服务生端上来两杯米茶,我不禁抖了一下,米?!

      05

      和萨仁嫂子的下午茶一直延续到晚饭时依然谈趣盎然。于是,我们约边吃晚饭边接着聊,她爽快地答应了。这时,我突然想到约小丽一起去饭店,让她也来见识一下这位不寻常的女人。

      萨仁嫂子说:你约的那个小丽有60多岁了吧?

      是呀。

      她的习惯动作是左手托下巴吧?

      没太注意。

      她在笑前还喜欢先眨眨眼睛。

      真的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大伙儿都到齐,落座在饭桌前,我在点菜的时候,睨视小丽,果然见她左手托着下巴。我侧过脸与萨仁嫂子对视,她眨了一下眼,移开了我的目光。我即刻说出萨仁嫂子预言小丽有左手托下巴的习惯,小丽先眨了一眨眼睛笑起来。噢——!我们都惊叫起来。

      小丽急切地问萨仁嫂子原委。萨仁嫂子先是不肯说,在我们的坚持追问下,她说:

      “当你给小丽打电话约她的时候,就已经把她的信息透露了出来。我也很好奇小丽是谁?于是,我定神、冥想、打开天眼,就出现了一个老年美女的相:左手托下巴,眨眨眼睛笑着。”

      小丽很紧张地样子问:你还看到我什么啦?

      萨仁嫂子说她接收到的信息仅此而已。如果再细细地了解,还得感受更多的信息才可以。但是,就目前她的功力还不会采集更复杂的信息,也不具备处理更多信息的能力。

      你需要做功课?

      “当然。不过,也许我所继承到的就是这样的水平,或许上师本身就没有强大的法力。仅靠我自己后天的学习和努力也提高不了多少。”

      萨仁嫂子说,“其实你们每个人都偶尔会呈现出预知的能力,比如:当你外出时,拿出车钥匙正要开锁时,突然想起来家门还没锁。”

      对呀!我们议论起来:

      我儿子小的时候,有一天我等不到下班时间,不知缘由地就急着往学校跑;原来是我儿子在学校里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了;

      有时候,而且是经常有的,我觉得丈夫该回家了,就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其实这时他已经到了家门口;

      有一天我感觉到无故地不舒服,也不知道怎么啦。过了两天才知道,就在我难受的那天的那个时辰,我妈妈被120送到医院救治,老妈在老家住着,离我还有两三百里呢。

      这时,饭店服务员进来问:主食吃点什么?

      我们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齐声说:米——

      “米不是你的法器吗?”我问萨仁嫂子:“你的店里卖米是什么意思?”

      “卖的米和法器米不是一回事,但也不无关联。”

      “小黄很小就到我家当保姆,结婚生子后,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她家里人多、经济也不太富裕。有时别人送给我家里的食品和物品多了,就分享给小黄与她的家人。她婆婆在一楼阳台上开了个小杂货店,把家里用不着的东西卖了换些钱贴补家用。

      有一天晚上,有个在中专学校当校长的同学来我家作客。他一进门,我就看见他的影像是脚下踩着米,一步一个脚印,印在地板上的全是大米。我顺嘴打听了他们学校食堂买粮食的事,还问他可不可以让小黄做这单买卖。于是,小黄夫妻就做开了这单生意,我也帮他们,给别的单位说情,承揽粮食生意。

      后来大松的职务提升了,越来越进步。我担心会引起“利用职权”等闲话,就让小黄离开本地去首府,后来他夫妻俩又在北京开店专做米的生意。

      刚到首府时,我们租了一间单元民房,每年租金不到三万元,注册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贸易公司,小黄当经理。那时候,每单生意我都发挥的好,凡是招投标的生意我都有百分之八十多的获胜把握,稳扎稳打,生意兴隆。我的两个孩子在国外留学的钱就是这个时候挣的。

      不久,我们公司就搬了新址,在一个好的地段开了门脸房。有一天,我们的店被盗了,大门完好,门锁被撬坏,店里的陈设依旧。因为店里没有现金,也没什么可丢的东西。蹊跷的是在门口洒了一地的米,上面踩着一行猫爪印!

      后来大松的工作也调到首府,为了互不影响,我俩就离了婚,这应该懂吧?”

      哦,我们觉得很压抑的唏嘘。

      “然后,我退出了公司,把小黄经理这些年给我的钱都用在了装修上,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店,让他们远离我,自己发展吧。”

      “现在这个店挣钱吗?”我脱口而出了一句本不该问的话。

      萨仁嫂子好像没听见。

      我刚想又问:“地上印着的脚印是大黑猫来过?”但没说出口。

      服务员送来了米饭,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碗。我偷偷的抬起眼睛瞄了瞄大伙儿,除了萨仁嫂子心无旁骛地端起碗以外,她们几位好像和我想的一样,吃?还是不吃?

      饭后,萨仁嫂子和我们加了微信,建了个“米•群”。

      我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知道。

      06

      一大清早,手机显示萨仁嫂子的问候“早上好,亲爱的。”

      我用了一个特别特别文艺的方式回说:在昨晚一整夜的梦中都在上演萨满与猫与米的故事,不知道今天能否再续下一集?

      我不到约定的九点就等在米•店门外。这是我第二次走近充满神秘色彩的奇妙所在。定了定神,迈进第一只脚时,地上没有洒满大米的一行猫爪印;转头往右看,北墙那幅苏绣上的黑猫似乎温和的面带微笑的目视着我;像玄关似的立在店中央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米罐墙,让我不由自主的要给它们一个祝愿:生意兴隆!

      听到动静的萨仁嫂子从里间出来迎我,把我请进她自己的小屋。说这小屋小可真小呀,一张宽1.2米的单人床占据了小屋一大部分,床头一幅山水画,像是用铅笔画的。床边摆放一个小小床头柜兼梳妆台就挨到了墙。萨仁嫂子从凹进墙体里的推拉门衣柜里拽出一条披肩时,我看见衣橱里面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件衣服。我俩面对面坐在一个小圆几旁边,这间小屋就被装满了。萨仁嫂子端来两杯茶,才让我的注意力转向床对面那个又像洗脸池又像厨房洗菜池的多用途台柜。这地儿算是吧台了吧,她指着架子上一边是小锅小碗等厨具,另一边是洗漱用品化妆品,说:我到京城来就住在店里,我喜欢一切从简的生活。

      是很简,简得简洁、简得简约,但是细看,麻白色的壁纸质地非常高级;一水的原木色家具木料很高档,做工很考究;纯色的棉麻床品纱支很密实细腻;就连屋顶灯、床头灯和地灯都德国原装进口的。萨仁嫂子今天的穿搭很舒贴,驼色条纹阔腿裤和一件宽松米白色羊绒开衫。

      我笑着回答她,你活得可真是从了简,但决没有从了简单呀!妥妥的当代侘寂风。

      我开门见山地说,有几个问题,…

      萨仁嫂子打断我,“知道你想问啥,”她笑了笑,“今天叫你来,就想和你单独聊聊也算是秘密的故事吧。”

      “萨满来到我家,是从我曾祖父起头,我祖父启幕,我奶奶承接的。

      在我曾祖父去世时,一只饿急眼的黑猫来觅食,我的祖父与它争食得罪了黑猫,于是黑猫报复祖父,造成他一辈子都不好过。而奶奶深谙其由,前半生一直虔诚地供养黑猫,最终黑猫把萨满的衣钵传递给奶奶。”

      你家不是汉人吗?怎么奶奶在草原上呢?

      “故事就是这样发生得如此离奇!前面说过萨满的传承习俗是如果生前找不到继承人,它的肉身死了以后,幽灵也会在漫天寻找的。如果找到你,而你又不肯接受,它就会让你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我的爷爷奶奶一共养育了三男两女,却只成活了我父亲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多病体。奶奶为了全家平安,在我父亲娶上我妈后就离开老家,跟着她的护法流浪天涯去了。她一路乞讨流浪,一路护法修行、为人消灾避祸,走到巴林右旗草原深处住了下来,还收养了我现在的继父当儿子。后来她得知我父亲病逝后,就把我们一家接到草原上来啦。”

      你是从小就被萨满奶奶看上做继承人的吗?

      “小时候不懂事也不记得,只是觉得奶奶很神奇、很善良也很睿智。她特别宽容,什么俗事都能理解也都讲得清楚。我是在奶奶去世时,才接受了她的传递,和她的护法合二为一的。

      因为上学,后又工作,灵界上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照会我。而我们周围的人说起萨满巫师都认为是封建迷信,因此,我也没有施展才华的平台。”

      在见到你之前,我也认为那是迷信。

      “当然,我理解。因为你看不到视线以外的东西。我不仅能感受到而且还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东西。比如下雨这是自然现象:你知道春天下的是绵绵细雨,夏天下的是疾风骤雨,而秋天下的是连阴雨。但是我能看到天上下的雨水是从地面上蒸发上去的水蒸气。雨量的大小和雨期的长短是由于气候和太阳照射的程度不同来决定的。如果让我祈雨,我就会打开天眼看看这个地方的水蒸气气是不是有足够的蒸发量。”

      什么是开天眼?

      “就像你家的路由器,是一个接收信息的装置。

      现在大气污染,大自然的环境遭到破坏,尤其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工厂矿山多的地方,接收到的信息就模糊了。

      2015年夏天,我去呼伦贝尔的南屯去拜谒一位九十多岁的萨满爷爷。他常年住在大山里,住在鄂温克人的撮罗子里,就是那种用木棍支起来的尖顶屋架,周围用毛皮或帆布裹着那种窝篷,找他询事的人络绎不绝,他就坚持不下山,说山下有怪味儿,呼吸不畅通,也看不清楚,感觉压抑、昏昏沉沉。”

      你在城里生活,也有萨满爷爷的感觉吗?

      “我的功力没有那么大,那些天地感应的大事物我也没机会弄。适应了长期居住的这个环境,也就是感应一下周围的人和小事情。

      比如,我老公大松身边有个官员,他每次到我家来,我都会接收到同一个信息,于是就打开天眼看他,那个影像中不是从女人身上脱出,就是钻入女人怀抱。我提醒大松,这人有女人口实,而且要栽在女人身上。大松说人家工作能力强,不要管人家生活问题,其实大松也有点不信我说的话。一次和那位会测字的大哥吃饭,我把这个官员的名字写给大哥看,大哥正要说,我指着大松叫他过来听。测字出来的结论和我看到的影像一样!没几年这人落马,给十好几个情妇买了车买了房还生过孩子。”

      呀!你可以当组织部长了,可以去纪检委上班啦!

      07

      我问萨仁嫂子:你看到的影像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有的时候是彩色的,比如在空旷的室外环境中,但是是趋于白色的、淡淡的有点儿颜色。大多数是黑灰色的,有点像X光片的那种影像,是动态的、一闪而过的。甚至看到了又捕捉不到,想要仔细看看,却不见啦。有时会在不同的地方重复出现同一个像。也有静止的像,如同墙上挂的画。还有的时候像是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扫描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或是认识的人。

      比如你问什么?想了解什么?我要根据问题把看到的某个像固定下来,需要分析、解码。这需要功力,需要分析能力和解释能力。解码的能力才是萨满的法力功力。我接收多半儿的信息是一个感觉,洞察到这个感觉就十分不易。

      我们大部分人都能接收来自外界的感觉,其实说白了,那不是感觉,而是有感无觉。当你觉了,才是真正得到了感觉。

      为什么山中隐居的萨满师只能说出一个方向、一个轮廓,或是类别的东西,但不太容易指点个案呢?就是他对现实存在了解得少,对时代的知识不敏感,或是没有。

      呵呵,萨满也要与时俱进呀!

      所以,萨满师说的东西是他自己感受到的看到的。至于能给问询者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还需要你自己作出判断。问询者悟性高,就准,反之,也没什么?”

      你能预知未来吗?

      能!其实你也能!我们谁都能!

      嗯?

      大自然是有规律的。任何事业的发展都有大趋势。生活在此中,我们需要掌握的仅仅是办法。

      呀,萨仁嫂子,你的见地打动了我心。举个例子说说呗。

      “最近网上热搜的许什么什么,就拿他举例吧。

      大自然的规律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任何一项产业都有兴衰,房地产业也不例外,从零起步,走过由低到高的过程,物极必反,这是大趋势。对吧?

      当大河发洪汛时,我相信许某第一个就感觉到了。如果他选择顺水而下肯定得死。如果他选择逆流而上死得最快。如果他选择找个空当、找个石头树杈什么的逃出河床,兴许有活下来的希望。但是,他选择了逆流而上的办法。为什么他不选择第三种办法呢?因为他没有对“事物”百年的认知、没有对“它势”权重的评估、没有与“对手”较量能力的见识,他把自己成功的过去当成资本,唯我独尊,私利使然。

      你说,这样的事还用劳神费劲又花钱地请萨满师来帮助吗?”

      可是,大洪流中必定死伤无数呀!

      “当然,不可抗拒。但是,在泰坦尼克号这么大的灾难中,还有700多人生还。在内蒙古煤炭领域大规模倒查20年的审计中,有的企业毫发未伤。在近十年举国反贪腐运动中,有的城市官员几乎全军覆没,还有挺立着平安着陆的。那就是,应对天灾人祸的办法你掌握了没有?”

      哎呀,这就不是什么技能、技巧之类的方法啦,好像涉及哲学层面了吧。

      “凡是能被学而知之的、可以被通用的技能和技巧,它早就被工业化、智能化啦,或者正在被工业化智能化。

      在地球出现之初,生命起源时代,人类文明之前,……“

      萨仁嫂子的手机铃响了。

      一通电话之后,我们转向另一个话题。

      08

      米•店被盗,门口留下一行猫爪印,是怎么回事?是黑猫有什么提示?

      萨仁嫂子往肩上拉了拉披肩,不易发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都不想再提及这事,那对我刻骨铭心呀!

      上师(黑猫)来之前的那些年,我和小黄夫妻俩做的生意风生水起,东北本是粮食产地,大米又是龙头。全国人民都喜欢吃东北大米,市场非常稳定。我们先开始给大户供货,比如军队、学校,后来做大了,就直接发单做港口做火车。生意做得好全靠关系,占百分之八九十还多。

      人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其实女人也一样。回想当年我们大手大脚花钱的三阶段,真可笑。第一阶段大钱没有小钱不断,花钱买东西仅限于超市,食品日用品、花里胡哨的零食,一买一推车。第二阶段小钱进卡大钱进账,花钱买各种保险、随团去各地旅游,像被赶的鸭子似的出国旅游。第三阶段当上银行大客户,买豪宅买豪车,送孩子海外留学,健身度假。

      你别笑。不是我个人经历这样的花钱三级跳,你瞧瞧,进超市大买特买的是不是小富之家?随团旅游买保险的是不是有相当身价的?那些开豪车住豪宅的人还随团旅游吗?”

      萨仁嫂子说得真逗,在笑声中,我思忖自己属于超市级?随团级?当然,我肯定没达到度假级。

      你,你接着讲,讲讲你怎么学坏的。

      “做人是有底线的,当你把底线放低了,或突破了,就没有了考量的标准,因此也就为所欲为啦。”

      萨仁嫂子想说啥呢,批评与自我批评?

      “那个年代,单位年底发福利都是每人一只羊,人们叫骨碌子的那种冻硬的去毛全羊。大松单位发,我的单位也发。大松职务高了,给他送礼物也是羊。凉房里垛起一道羊墙,足有三四十只羊,看着就发愁。由于我们的公职身份也不便转送他人分享,于是我和小黄丈夫开车拉上这些羊,一直往北开到荒野处,每隔三五公里扔一只,直到扔完,跑了两三百公里。想想多作孽呀。“$&V I'¥# O米Q$& Y、$& O”,”

      说着,萨仁嫂子右手拍着左胸脯前后摇晃着,眯着眼睛不住地喃喃低语那个万能的咒语,像是忏悔。突然,萨仁嫂子坐直腰板抬起头,眼睛里那层黄色的眼白左右摆动,没有瞳孔的黑眼珠子发出阴森森的光,她说:

      “我仗着自己顶着黑猫仙儿,就没个怕的,给求官的、求学的、求姻缘的、求孩子的算卦收费,给疑难杂症的病人诊治收费,给做商业的做企业的开光收费。这来钱快呀!

      有一天,有位干部拎着一沓钱来找我求官。当时大松正当书记,有调整提拔干部的人事权利。我认为这事在把握之中,就使用所谓的萨满手段,指示他弄一车皮大米运到莲云港。如果不是提及黑猫的事,我真无颜说,更不想说办这个事情的细节。唉,那些年生意由小打小闹发展到粮食贸易的天花板,不光是时代的红利呀,更不能说神灵保佑,从我个人来检讨就是辜负了上师赋予的使命。”

      萨仁低头不语,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我借机站起来走到吧台旁边,烧了一壶开水,重新泡了茶,给我们两个杯子斟满。

      “你知道吗?”萨仁嫂子一脸恐惧地说:“那行猫爪印的数量正与我挣到的钱数吻合。”

      啊?我惊到那啦!

      “2010年那是一个非常沉重的一年。”萨仁嫂子恢复了平静,款款道来。

      “我必须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人生,重新调整家庭现有的环境和结构,也要把自己收拾一下,想想自己应该怎么活。

      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离婚。这个你懂得。我的儿子放弃了自己开的公司,把股权转让后,又去东南亚学习去了。走了几年后,对佛学发生了兴趣,现在五台山修行。我的女儿嫁给了华裔美国人,她婆家是做贸易的,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很好。大松住政府分给他的住宅。我自己买了一套100平米的单元房住着。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我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些。那句咒语是什么来着?$&V I'¥# O米Q$& Y、$& O,我在心里默默地替萨仁嫂子祷告。

      “十八大之后,这座城市里那么多干部纷纷落马,而大松仅仅受到“用人不当”的处分。几年前被黑猫当头棒喝,我们一家及早地纠正了生存模式,不使全家人走向歧途。”

      我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太不简单啦,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官太太,她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米店老板,她更不是一个单纯的萨满。她是什么?她是官太太+老板+萨满=综合体?当然,我也不能单纯地用加法算式定义她。

      萨仁嫂子觉察到我的思绪偏离了话题,于是,在她精致的手提包里取出两张票,约我明天下午去东四看科技展览会,她还笑着嘱咐我说,“穿上粉红色衣服。”

      我悻悻地走出了米店,萨满、老板、官太太的故事,我是听明白了呢?还是更糊涂了呢?

      明天能解开这个谜不?

      09

      萨仁嫂子可真会打扮。为参观科技展专意穿着一身对情对景的衣裳,白色帽衫牛仔裤,脚踩黑色中腰马丁靴,路易威登双肩背包,一副太阳镜顶在头顶当发卡。串珠。她双手大拇指插裤兜,站在展馆门前东张西望地等我。

      她一看见我就招手,我也竖起大拇指向她示意,夸她这身扮相。

      “你怎么没穿粉红色衣服?”

      我笑了笑,我这辈子也没穿过那么怯的颜色,哪有什么粉红色衣服呀。

      “你车子的后备箱里有。”

      哇!我记起来了,那是我故去的老阿姨的一件粉红色灯芯绒外衣。前几天去她家里时,她的女儿在收拾老阿姨的遗物,我挑了这件衣服,作个纪念。随手放在车里还没拿回家。

      “你去穿上吧。”

      我为什么要穿?但是,我还是回到车上取来披在身上。真没想到,展厅里有点凉,而且展厅里的蓝灰色主色调与我的粉红色外衣特别搭,很高兴地拍了几张照片。

      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车里有这身衣服?她说她看见啦。因为有科技展的兴趣,我没再搭理衣服的事儿。

      “我看过书画展、摄影展、雕塑展,还真没看过科技展。不知道看懂看不懂。”

      她拉着我往里走:“懂不懂不重要,看不看才知道。”

      我们戴了一副眼镜,手拿一把剑,被领进一个黑屋里。妈呀!身前身后全是魑魅魍魉,劈了这个又刺那个,不知道杀掉多少了,还是层出不穷。我不是恐怖,而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玩儿。明明是假的还这么捉弄人。

      萨仁嫂子笑道,“这是个游戏,模拟虚拟世界的游戏。你也许是太理性了吧,怎么会不进入不交融呢?”

      我们在展厅逛着,那种宇宙蓝色的展牌和模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试图让地球上的人了解在现实中什么是虚拟,在杯觥交错的复杂环境里再找到一个平行世界。前些天有个朋友曾给我推荐一本书,凯文•凯利写的《5000天后的世界》,略略地看过几页,这些未来的科学技术发展的东西好像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在想,莫非萨仁嫂子要从萨满改行高科技啦?

      我好奇地紧随着萨仁嫂子,听着她边走边看边念念叨叨。

      “这些年萨满开始重新出现在主流视界,成为一种思潮。”

      我心想,有这事?

      “创造和认识虚拟的人,也是他们重新发现“什么是真实”的过程。”

      这话说的有点拗口,翻译过来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我想说但出于礼貌没敢说出口:“你是虚拟的还是真实的?”

      “现代科技的发展必然会付出代价,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物种灭绝、人际关系淡漠。”

      是呀,有得必有失呗。

      “人们应该向萨满学习如果做好万物平衡。可以从更古老的信仰中汲取智慧,尊重自然,敬畏宇宙秩序。”

      发展不就是突破桎梏吗?

      我思忖:总不能因为可惜瓶瓶罐罐就不发展吧。如今互联网人工智能,包括虚拟世界已经不可动摇地走向未来。

      “萨满可不是“桎梏”啊。从今天你看到的林林总总的创新创造,这些非凡的东西,都是跟正常人类不一样的人创造的,也许可以说是复制的。

      只要人们还会寻找奇迹,那么,就有人会变成制造奇迹的非凡的人,就会一直复兴着那些古老而经得起考验的技巧。”

      按你这么说,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等现代化高科技是复制的?复制谁的?谁是原创?

      “看看这儿,这个《平行世界》展板。”

      我在《平行世界》展板前站了好长时间,一个字也没看,心里在想,这个萨仁嫂子,这个萨满,这个顶着猫仙儿的女人,她到底想干嘛?

      一进展厅,先不先地让我戴上眼镜先和小鬼儿们拼杀了一气。然后陈述了萨满才是主流的论题,再就是指着展板上科技成果说是复制萨满的技术,现在又教育我看平行世界,莫非你们萨满的世界和我们凡人的世界不在同一个地球上?

      我草草地盯着展板,《平行世界》上的一行小字:

      “平行世界也叫平行宇宙,它是一种有趣的概念,它是指存在于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平行世界的存在意味着我们所知道的现实并不是唯一的,而是有许多可能性的存在。………”

      我似懂非懂地跟萨仁嫂子说:起码咱俩各自所在的世界是平行的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管虚不虚拟,最可靠的是我自己眼睛里看见的是真实的。

      萨仁嫂子走近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也是虚拟的。”

      她笑嘻嘻地说,“走,喝杯咖啡去。”

      我心里有些烦她了。把她的那杯咖啡移到我面前。

      “你喝虚拟的吧!”

      10

      听了萨仁嫂子的故事让我泛起不小的涟漪,神秘而跌宕,充满异趣。我常常暗自领教“自然科学的尽头难道是神学”这句话的意思,在手机上搜寻有关萨满的知识、她传递给我的真实与虚幻,这两者不停地在我脑海中较量。

      今天晚上和我的好友交谈,他是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的博士,我把萨仁嫂子的故事复述给他,总以为博士会和我一样听得兴奋入迷。没承想,他的几个问题,把我的热情洗了个凉水澡。

      你和这位萨仁嫂子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从你们丰富的聊天内容来看,就像认识她很久很久了,是吧?

      几代的家世,萨满的来历,米•店的生意,家人的情况,她和黑猫,以及她的功力,她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一系列像是隐私的故事?

      在和她接触中,你亲眼看到的仅有:米•店和店内装潢,很上档次很有品位。萨仁嫂子的衣着,很有气派也很昂贵。她预言小丽的习惯动作,非常准确。对吧?

      那么,黑猫附体,萨满传承,咒语灵验,以及她的功力,有多少可信的成分?

      萨仁嫂子的财富都来自会开天眼、神机妙算,发功得力,使得每笔生意都发挥得好,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也许是巧合,恰逢十八大召开之际,反贪精神贯彻之时,一只黑猫来米•店印了一行爪印,警示萨仁嫂子见好就收,技术离婚保官、儿子学佛保命,女儿远嫁保财,这种神操作,才见萨仁嫂子真功夫。

      在看科技展览时,萨仁嫂子无意中透露“只要人们还会寻找奇迹,那么,就有人会变成制造奇迹的非凡的人,就会一直复兴着那些古老而经得起考验的技巧。”她就是把自己塑造成制造奇迹的非凡之人?她让我得知的那些所谓灵验之事,难道就是在佯装萨满的技巧?

      我想起几年前某小学发生的一场车祸。这个班主任老师带领38名小学生去春游,乘坐的大巴不幸翻倒在陡峭的山沟里,无一生还。当时有一个学生没上车。原因是其父做了一个梦,说今日孩子不宜出行,幸免于难。而原计划让另一个老师跟车去旅游,可是在出发前接到其家人电话叫他回家带母亲看病,其实只是其母早上在家门口看见一只死狗,感觉不吉利,执意叫儿子回家,才换上了班主任老师。学校方利用这个案例做死难学生家长的工作,多多少少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抚作用。这个故事和萨仁嫂子念咒语,她老公的车免于与火车相撞,也为逃避责任的故事,两者异曲同工?

      有个做艾灸的民间理疗师,传说她的手艺是神医爷爷的家传,医术了的!有一次我慕名去访医,她先看手相,揉捏手指手掌判断病因病情,叫“手诊”,她有一套试探“仙术”,把病情基本能说出一二,一般情况下人们就信她了,当得知她还顶着仙儿,就更坚信她昂贵的治疗方案。一只黑猫罩住了萨仁嫂子,顶上了这个仙儿,把她塑造成一个“非凡之人”,掩盖她利用老公职务之便,卖官鬻爵之实?

      现在自然科学只是关心可验证的规律性的知识,这些无法验证的事儿难道是神学的范畴?

      如果是神学,那么萨仁嫂子顶猫仙儿开天眼的能力,或许与你平行在另一个虚拟世界,不也成立吗?

      显而易见,萨仁嫂子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是一个生意成功的人,是一个有谋划的人,或许就是那种“非凡的人”。

      而我却回答不出博士的提问。

      我想我也无需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或者说宇宙,自己的灵魂在当下的躯体内最多也就是呆上八九十年,等这具躯壳不存在了,它也许还会带着此生记忆,也许不值得带着,又去寻找新的托生地,继续虚拟着它的虚拟,平行着它的平行。

      你说呢?

      故事结束了,谢谢你的关照。

    【审核人:雨祺】

        标题:短篇小说:米(作者: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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