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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开铖——天亮的时候

  • 作者:凌枫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6-15 20: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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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还没亮。

      我的天已经亮了。

      不需要鸡叫醒,也不需要狗叫醒。鸡叫不叫,是鸡的事。天亮不亮,是天的事。狗不会叫。狗在黎明的时候刚好需要睡觉,它在深夜里都机警着干自己该干的事。

      当然,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所以,不需要谁叫,到时候了,我的天就自然亮了。

      已经小满节气,地里的豌豆豆开始开花,白的花,绿的秧,葱茏一片。麦也快抽穗了,杆儿粗壮,像蓬勃的青年。

      近来一直没有下雨。不下雨,对庄稼人来说,就是一件糟心事。不在时间节点上下一场及时雨,今年的庄稼怕是又要欠收了。这是大事。心里有了事,天天天不明就下地,尽管没多少事可做。心里装了事,谁的天都亮的早。

      天亮了,总是得干该干的事。我出门,瞅瞅天,村子还在黎明前的酣睡。相比那些如我一样心里装着事的人,却已是晚了。有的人的天亮的比我早。四爷的羊群已经拐过村尾的那棵老榆,佝偻的身影在山湾的拐弯处随着长长短短的咳嗽,缓缓不见。清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和一股浓浓的羊骚味,柏油路上一坨一坨的羊尿印记,和稀稀拉拉的羊粪。

      后梁坡上,柱子和媳妇已经在地里锄草了。青春的身姿映衬在苍翠的绿荫里,挺拔而秀美。麦地里今年不知怎的,混进来许多燕麦,必须都拾掇干净了,要不然会影响今年麦的产量和品质。再说,地里的庄稼不物息好,让一辈子操持农事的街坊四邻们瞧见,是会笑话的。老实憨厚的柱子还倒罢了,精明要面子的柱子媳妇可是说什么都不会干这样丢脸面的事的。

      我戴一顶草帽扛一把铁锨出了门。尽管我平时根本没有几样像样的农活要做,比如用铁锨翻地、修渠、打熵、筑墙什么的,可我还是喜欢像村里的农人们一样,出门扛一把铁锨,那样才像一个农民。我扛了铁锨出门,会在我想挖的地方挖上两锨,比如挖一个老鼠洞,看看里面有没有偷来的粮食;挖一根野蒜苗,扒拉几下扔嘴里咀嚼,尝尝春天的味道。

      月亮(我养的狗的名)见我出了门,尽管瞌睡的走路都打摆子,还是跟着过来了。我每回出门,它都跟着我。我在前面走,它跟在后面。我立在哪里,它就守在身边,从没有离开过。我望一眼它,它也望一眼我,那神情像对我有些埋怨。它是想安安稳稳继续睡觉的,毕竟值了一夜的班。可我每回都在它“值班”结束想美美睡一觉的就出门。不跟着不行。我想这是它认为的,毕竟我是它的主子,它是我的跟班,就得跟着。其实,它跟不跟着都无所谓,它不跟着,我还是照样该我的事,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我的认为,它不知道。还是回回跟着。跟着就跟着吧,外面转一圈回去,我回屋煮茶读书,它照样还是趴在我给它亲手建造的漂亮的狗窝里呼呼大睡。不耽误。

      院子里的鸡叫的欢实起来。这群鸡是早春从集市上抓来的,属半大鸡娃,抓回来喂了一个来月就已经有模有样了。我们抓鸡的时候多抓了几只公鸡娃,想着后面养大了好宰了做大盘鸡吃。公鸡扯了嗓子一直叫,一个没停另一个就接上,像比赛。母鸡们也叫,咕咕咕地叫,声色温润。有的为争食,有的在找窝下蛋。其实我不喜欢公鸡,看见它们梗着脖子驴叫就来气。有些时候,有个别的还扑腾着翅膀和我干架,就像在跟我挑衅似的,我就老想提溜一根棍子揍它们。我喜欢母鸡,就像我喜欢女人一样。它们的身子和我的女人一样圆润丰满。关键它们还给我下蛋,每天都滋补我的身体。至于那些公鸡,我说等再长一些了,除了留一个打鸣踩蛋以外,剩余的就都处理了,或红烧或清炖或爆炒,仿佛只有这样才接我心头之恨。其实我对它们,一只鸡而已,哪来什么恨,就是嘴馋而已。我对那些曾经视我如敌的人都不曾有过丁点的恨意,何况几只鸡!

      天没亮也还罢了,可一旦亮起来也是蛮快的。才和月亮上了梁顶,东方就露了鱼肚白,再一会会,东方一抹朝霞就像姑娘青春的笑脸,灿烂而热烈了。

      村子这时候就算彻底醒了。所有人所有生灵的天就都亮了。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地升起来。道路上拖拉机哒哒哒地开过去。进城的班车缓缓驶出去。四爷的羊群已经在南山的梁坡上,像一朵朵白色的花点缀在苍翠的大地上。

      天亮了,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那些个事,都是一辈子下来刻在脑子里的自觉,根本不需要提醒。比如还没开春就到雪还没化的地里瞅瞅,尽管地已经在去年秋天就已经翻耕过了,就等着来年撒种了。比如庄稼地里该锄草时锄草,该施肥时施肥,该上水时上水。这都是作为一个农民的必修课,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我要做的事就是每天起来先上梁坡顶上看这眼前的村庄。什么都看,看它们在我眼里心里的一丝一毫的变化,看一只铁牛(我们把屎壳郎叫铁牛)在我眼前滚粪蛋,看一只老鼠在我的注视下偷粮,也看村子里人来人往,看山梁远处的风云变幻。即便有时候不是在看,只是立在那里发愣、发呆,眼前也还是大地无垠,春风浩荡。

      农民们有他们该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这些就是我的事。我们互相不搭噶(没有交集的意思),但有些时候还是能互相帮助,互相影响的。比如等傍晚或是阴雨天,他们会来我这听我给他们说书。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雅俗共赏,他们都爱听。听我说书讲话,和我谝闲传、侃大山、喝酒吃肉就是他们该干的事,而给他们说书,给他们身乏体累后的精神愉悦就是我该干的事。

      天一抹黑,书听完了,酒肉吃完了,他们就意犹未尽地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也礼送他们出门,然后闭了门。他们各自回家困觉,或是找自己的女人再去温存一番,那都是他们的事。我还有我的事没有做完,我还得继续借着这美满的兴致继续读我的书,写我的文字。我和村民们聊天、说书,那是我与他们的事。读书写字,就是我与我自己以及我和先哲圣人们之间的事了。

      热闹了一天,村子又安静下来。村里的夜,才是纯粹的夜,疏星朗月,微风荡漾,虫鸣鼠窜,静而有动,动中寓静。村子上空的夜里,此起彼伏弥漫着粗壮酣畅的鼾声。星星倦了,月亮迟迟爬不上来。风在西面的山梁那边住了脚,蛐蛐儿懒羊羊地一声没一声地哼哼。鸡在鸡架上打盹,我家的月亮又趴在大门旁“值守”去了。

      一只猫头鹰藏在院子里的老白杨树上偷窥,它看见我一直埋在灯火下一动不动地读书,偶尔起身伸个懒腰,又提笔写下一串串兴致的文字。

      月亮终于爬上来了,如水的月光洒在苍山之下的每一寸土地上。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女人的卧房,投射在她一览无余丰腻成熟的大腿上,反射出晶莹如玉的光泽。她的安详的脸庞,在朦胧的夜里洋溢着一丝甜美的微笑。我想,此刻,她正在做着一个甜蜜的梦,梦里她正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手捧一捧鲜花,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跑,奔跑……

    【审核人:站长】

        标题:武开铖——天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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