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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立娟:深山里的老表哥

  • 作者:家族事记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6-15 12: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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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母亲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命运多舛。大姐早亡留下一子,二姐颠沛流离于千里之外,也只有一女,哥哥牺牲在共和国成立前夕,尚未娶妻成家。只有母亲儿女双全且长寿,享年八十八岁。

      母亲生前常常念叨这些亲人,让我对这些未曾谋面或鲜少谋面的亲人有了些许朦朦胧胧的情愫。前些年大姨的独子姨表哥不时到家里走动,让这些亲情有了串联。

      大姨是不幸的,她的早逝让姨表哥从一出生就蒙上了不幸的色彩。

      当年的姥姥家旗杆院郑家,在县城也是有名望的。姥爷在家虽行三,但他的大女儿却是长孙女,人样俊俏,聪明伶俐,备受长辈宠爱,心气颇高。然而,刚刚成年便被她的奶奶许配给了山沟里的一户人家。那是她奶奶的娘家村,那时她的父亲当差丢了配枪要赔偿,那时郑家大院已落魄只剩金玉其表,需要她的聘礼补窟窿。在姥姥的不舍和无奈中,大姨哭哭啼啼的从县城嫁到了一个叫四道沟的山村里。其实,四道沟离县城不是很远,但环境已天壤有别。一条羊肠小道蜿蜒于沟壑坡梁之间,四周的大山仿佛让人喘不出气来。而夫婿的丑陋,婆婆的刻薄,更让大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只会女红从未劳作过的大姨,要下地干农活,还要烧火做饭操持一家人的生活,那时大姨几近崩溃。好在小姑子不错,常常教她怎么干农活,家务也帮她一起干,这成了她暂时的救命稻草。每年一次的回娘家,是大姨梦中的期盼,如特赦般的喜悦。然而婆婆会给她带上一大包需要纳的鞋底鞋帮,不让她闲住娘家。娘家的爹娘大爷大娘疼爱她,兄嫂姊妹都帮衬她,大家一起帮她纳千层底纳鞋帮,还给她绣了好看的鞋面,一包的材料做成鞋成了两大包。大姨和嫂子姊妹们边做活边拉家常,一会笑一会哭的。等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便只剩哭哭啼啼了。在涕泪交加的一步三回头中,大姨骑着毛驴带着她完成的“作业”,又走进了那个山沟,又开始了下一年的期盼。后来大姨怀孕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小生命的诞生给大姨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和快乐,回娘家小住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然而命运并不眷顾她,儿子刚满周岁便因病夭折了,大姨希望的大厦又坍塌了。在这至暗时刻,大姨又有了身孕,但这小生命再也点燃不了她心中希望的火。大姨癔病频发,农村讲迷信说是跟上了狐仙,整日或精神萎靡,或神神叨叨。硬挺着生下了孩子,就是现在的姨表哥,只喂了不足半个月的奶,大姨便撒手走了。姥姥丧女心痛,把怨气归罪于亲家的薄待和这个小生命的不合时宜,因此,并不待见他。可怜他这么小没了母爱,也未得到隔辈的爱,被送到了奶妈家。等再回到自己家,父亲已再婚,可想而知他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是营养不良,外甥没像舅,表哥个子不高。

      没有母爱的表哥,对爱的渴求十分执着。稍大点懂事了,有机会便往姥姥家跑。姥姥虽接受了这个外孙,想爱抚他,然而已力不从心。那时姥爷已去世,舅舅已牺牲,姥姥和母亲娘俩靠救济糊口,而母亲只比表哥大五六岁,也还是个孩子,并无长辈意识。后来母亲成年了工作了,直到结婚成家生子,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姥姥去世后母亲通知表哥去送最后一程,在坟上表哥泪眼模糊,从此,真成了一个没有娘亲舅姥的苦孩子,也从此他和母亲这小老姨相互牵挂亲近起来。到城里赶集,他会抽空到家中小坐。夏秋季节地里自种的豆角大瓜土豆老玉米,他会留下一点不卖送给母亲尝尝。母亲也留他在家吃完饭再走,顺便将家里的稀罕食物给他的孩子们带一些回去。后来,年纪都渐渐的大了,母亲也搬迁到市里,便不常见面了。再后来有了电话,有了手机,联系方便了,表哥就接长不短的给母亲打电话,姨娘姨娘的叫的很亲热。这让我想起了远在陕西的二姨的女儿我的姨表姐,打电话也是一会儿姨一会儿妈的叫着。有时候就是因为夜晚做了个不好的梦,就赶紧打个电话才踏实,这便是亲情吧。早几年表哥还专程到市里看望母亲,并小住了几日,想从母亲口中多知道一些他母亲的事。其实,大姨嫁人的时候母亲还少不更事,大姨去世时她也才五六岁,她知道的也多是姥姥念叨的,只不过母亲记性好,知道的便忘不了。表哥还告诉母亲,他们四道沟村,被县里选定为新农村示范村,村容村貌都改观了,他和媳妇都有了低保,入了新农合,媳妇的糖尿病、脑梗后遗症都属于老慢病,报销比例很高,花不了多少钱。还有市里医院驻村帮扶的医生,定期巡诊看病。他的儿女们过的也很好,常回去看他们。一句话,今非昔比,让母亲放心,母亲很欣慰。

      去年腊月年根,母亲生病住院后去世了,这之前表哥还打电话询问母亲的病况。我们姐弟商量不让他来了,一是那时疫情管控刚刚放开,形势很严峻。二是表哥这外甥只比母亲小五六岁,也是八十多岁的耄耋之人,不能让他冒这个风险。春节过后,我们姐弟三人回县里母亲工作单位办理相关手续,顺便去了趟四道沟看望表哥。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市里到县里的公路雪早就化了,县城里也不见一点雪的痕迹,但远山上依然白雪皑皑,弟弟开车向那个山沟出发。拐进山坳,一条向北的山路不太宽敞,但还算平坦,积雪未消,车不敢开太快。两山之间有宽窄不等的河谷,但无水,是年深日久山洪冲积而成。北方的山,秋冬以后便一片苍凉,因了这场雪,多了洁净静谧,少了荒芜之感。山路是缓慢向上的,沟越来越深,山越来越大。现在的村级公路一定是在当年的羊肠小道上扩建的。我在想当年那个城里的二八姑娘,不知是坐着花轿,还是坐着马车骡车,颠簸在这条小路上,视线越来越窄,离娘家越来越远,心里的凄苦化作了眼中的泪,一串串的洒在这条路上。回娘家时恨这条路长,回来时又嫌这条路短。人生短短几个秋,在这大山里大姨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汽车虽然开的不快,比起小毛驴的四蹄也是风驰电掣,几脚油的功夫已看见了村口醒目的牌坊,还有沿途的村舍围墙都是簇新的,白墙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画,引人注目。这新农村还真是新面貌,我想表哥家一定也不错。按照事先电话联系,表哥让我们沿着村路一直向北开,路边有个公共厕所,他家就在附近的坡上。很快我们便到了那里,远远看见那站着一个人,我和姐姐说那应该是表哥吧,弟弟说不可能,腰板那么直哪像八十多岁的人。见有车来,那个人便奔过来,还真是表哥,步伐稳健身体不错。没多寒暄,他引领我们走进半坡上的家。他家的房子已然是村子的最北头了,靠坡根。表哥说当年选这儿建房,就是想能多辟出一块地儿养驴。这些年除了吃低保,养驴放驴是他的主要营生,也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小院不大,很原始的农家院的样子。因为坐落在村子的末梢,不在大路的明面上,不影响村貌,没有被硬性要求美化。三间老房,中间算堂屋吧,右手是卧室,一盘大炕,生着炉子取暖,表哥把我们让进了屋里。那是午后,那天天气不错有阳光,家里不冷。家里的陈设很简陋,还是多年前农村人家的样子,两节漆迹斑驳的躺柜,上方墙上挂着几个相框,孙辈的结婚照,重孙辈的宝宝照,给这个家添了几抹鲜亮和现代气息。我仔细的浏览相框,想在旧照中找寻出一点大姨的痕迹,但是没有。表哥说没有他妈的照片,他始终不知道妈妈的模样。我心中一阵痛楚,感怀唏嘘!拉了会话,时间已不早了,脑梗后遗症的表嫂出门遛弯还没回来,表哥得去找她,我们留下买的东西,弟弟又给他留了些钱,就返程了。在路边表哥依依不舍,忽然想起要了我们每个人的手机号。回程的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

      中元节前夕,姐姐来电话说表哥让她代他给母亲烧点纸,说去年还给姥姥上过坟,今年表嫂老犯迷糊,他不能远走,只能给近处的他妈和奶妈上上坟,姥姥和老姨(我母亲)都上不了了。还说想给我打电话老打不通,又重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姐姐说他少记了一位数),他说除了他的儿女,就剩我们姐弟几个,没有别的亲人啦!

      可我给他打电话他却没接,这八零后的老表哥哟!

    【审核人:站长】

        标题:高立娟:深山里的老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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