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今天父亲的平反,回想当年的噩运降临。可能那年是老人们说的低水年,白虎星压运,那年那月的一个星期天,我在河边玩耍。我家离河五十多米,发现两个陌生人去了我家。我跑回了家,两个四十岁左右人,一个跨在炕沿边,一个靠着炕沿站着,母亲给他们倒了两碗水。其中一个人向母亲介绍说我们是从玉代县来的,向你了解一下你父亲和你孩子他爷爷情况。另一个说你放心,什么事也没有,知道什么说什么。母亲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我父亲解放前走了永没回家,到底去了那里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大人们的事根本不清楚。孩子他爷爷我没见过,听说也是解放前离开家走了。其中一个人说,据说都在台湾,没有和你们联系过吗?母亲说去没去台湾我不知道,就是真在台湾也不会和我们联系,咋联系?那俩个人又问了一些别的事就起身走了,临走对母亲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父亲和孩子他爷爷。母亲说你们把两老人找回来告诉我,我见见。
那年父亲在县里学习班,家里就是我们四个孩子,我是家里的长子才十三岁,小妹妹才四岁。晚饭后我和妹妹、母亲在院子里坐着,弟弟和小妹玩了一天累了,在炕上睡着了。河水自东向西哗哗地流着,青蛙此起彼落呱呱地叫着,月亮在淡淡的白云中缓缓行走。母亲坐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右胳膊肘子顶在右腿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子,两眼呆呆地看着月亮。好大一阵子才说,你爷爷和你姥爷真的去了台湾,我没法回答母亲的问话,大妹妹说台湾远不远,咱们去看看。母亲又不说话了,好大一阵才说太远了,咱们去不了,估计是那俩人瞎说,咋会去台湾。一阵风吹来,身上顿感凉意,母亲抓起小板凳站了起来,进家睡吧。
我躺在被窝里来回翻身睡不着,母亲同样睡不着,长吁短叹地说,你姥爷走的时候还没解放,一走再没回家,到底去了那里没音信。你爹说你爷爷也是没解放就走了,再没音信,那是一九四八年。台湾那么远,咋去,兵荒马乱的。
我不知啥时候睡着了,邻居的狗一阵叫,惊醒了我。虽然我年纪小,但我估计夜里狗叫不正常,因为许多次狗叫就会有事。
果然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嘶哑的寡妇嗓子喊叫快起,快起。那年有了电灯,母亲拉着了灯,我和母亲穿衣起来开门。进了家五个人。四男一女,两男的我不认识,后来母亲说是我父亲工作单位供销社的,那两男一女是我们村里的。母亲叫那中年人王主任,王主任很客气,对母亲说你们老家玉代县说你们家老人在台湾,我们今天来主要是问你有囯民党委任状没有。母亲愣住了,呆呆地看了王主任一阵说,啥叫囯民党委任状。另两个人说别问了搜吧,,紧接着翻箱倒瓮的搜了一阵啥也没有,说刨了锅台和炕搜,王主任说别刨了,委任状放在锅台和炕里就烧了,上次刨锅台和炕才几天。那年代备战家家户户有地洞,村里那个年轻人揭开外屋盖地洞的盖子下了地洞,抱上几件棉衣,又下去挖了一阵啥也没找到,从地洞上来时没蹬稳,摔断了右腿,两人把他拉上来把他背走。临走时本村二队那个姓安的女的见柜子上有差不多够半斤白麻,拿起来说白麻很缺,别人没有,你们在供销社有,这是贪污的,没收了。王主任说供销社不卖白麻,不可能贪污的,母亲说拿走吧,你家做鞋或者过白事用。不知是人多乱吵吵的没听清,还是真的她家缺麻,临走把半斤白麻拿走了。
王主任临走说,衣服别放在地洞里,潮的不能穿,苏联人来了不抢衣服。
搜查的人走了,母亲把他们瞎翻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说咱们睡吧,因为母亲对隔三差五的搜查和审问习惯了。
我说她为什么拿走白麻,咱们拿啥做鞋呀。母亲说做鞋再说吧,她们家死了人披麻当紧。
第二天上午,大队革委会让一个民兵把白麻送回来了,说革委会主任说不能见啥也拿,白麻不犯法。
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说我们家有人在台湾,有海外关系,私下有伙伴们问我,你们家谁是特务。尽管当年有海外关系反响很大,但是具体到我们家风平浪静。所在大队和村民没有因为我家一个月遭到两次搜查,如今又出了海外关系,对我家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