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学院的大学毕业生，竟被分配到了粮食局——我毕业被分配到五纲县粮食局上班。
我到粮食局上班的第一个工作就是陪局领导到五纲人民公社五纲大队五纲生产队参观、学习农业生产先进经验——水稻亩产五千公斤。
五纲生产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生产队长却谦恭地说：“今年粮食大丰收，白米饭畅着吃，只是农村小地方，菜没味，莫怪。”
我看着眼前红烧大肥肉，糖醋大鲤鱼等十来个上乘佳肴。心想：这么多菜还没菜!就是真的没菜比单位食堂好十倍，起码饭是管饱(单位食堂半斤不足四两，还真的没菜)。不错不错!
酒足饭饱。又上来浓茶香果。
太阳西斜了，局领导取来一份五纲生产队编的文件稿交给我说：“小吴尽快写一个报道送到县广播站和县报，一定要真实性，典型性。而且这种典型我们要大力先传、报道。能争取到市广播和市报就更好”又回身对大家说：“就这样，我们回局里吧。”
我心里一紧，就这样回去，我的报道怎么写，就照他们自编的这个胡编?坐在屋里吃吃喝喝就是参观?听汇报看文件(稿子)就是学习先进经验?更何况我是医学毕业的!
“是不是请领导们去我们粮库参观指导。”五纲生产队长上前谦虚地说。
领导边剔牙边摆摆手说：“小吴去吧，快去快回。”
来到仓库一看，呵，里面全是围囤，围着满满稻谷的围囤，围囤的稻谷满满地还冒着尖!心里也不禁激动，情不自禁地数：十个冒着尖围囤上插着“送公粮”，十八个冒着尖围囤上插着“社员口粮”，九个冒着尖围囤上插着“余粮”，一个冒着尖围囤上插着“种子”。我不禁感叹当农民社员真好，有这么多粮食，我们在单位四两半斤饿不死，不要我中午有意多吃，晚上回去就不吃了。唉农民伯伯真幸福!
我意犹未尽地往回走，踌躇满志地想：这才是我想要的，这是多么难得好材料!虽然天天怨专业不对口，这么现成的材料才是能写出好报道，不管将来怎样，现在能为将来加上异彩的。还说不定因此会改变我的命运!
突然发现两只老鼠在墙角粮囤下面咬架。我好奇地看着这两只瘦若病态的老鼠相互撕咬。心想：怪，这么多稻谷都喂不好你们!看你们肚子瘪的哟，还不快进囤子里吃饱了再出来打。
我意味正浓地看着，两只老鼠好像突然发现了我似的，应该是胆子更小且更瘦老鼠一溜烟钻进了围囤，随着这只更瘦老鼠钻进围囤，从围囤淌出许多的稻谷壳。另一只胆子好像大些，如贼般地看了我一下，没有立即逃走却在原地迅速吃起地上的稻谷。我好奇地睁大眼睛向前轻轻地逼近一步，这胆大的老鼠还是急速捡起地上一粒稻谷，仓惶逃往另一个粮囤，进囤时还恋恋不舍回头望了地上尚未吃完的稻谷一眼，又是许多稻壳随老鼠进时淌出来。
咦?怎么淌都是稻壳，不是稻谷。我满腹疑狐：两只瘦若病态的老鼠打咬仅仅是因为地上的几粒稻谷?
我举目四周看去，地上全是稻壳，除刚才老鼠撕咬的地方有几粒稻谷之外，其余地上撒的都是稻壳。我疑惑地用脚在另一个破了洞的围囤上轻轻踢了一下，稻壳——出来的还是稻壳!
我困惑了，粮囤里囤的是稻谷，下面淌出来的是稻壳，没有道理的呀。嗯?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自己糊涂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的直起腰，抬起手在粮囤上面往下一插，我的娘呀!足有五尺高的粮囤里只有不到五寸的稻谷，下面全是稻壳，有的下面还是稻草!无论“送公粮”“社员口粮”还是“余粮”“种子”都只有四五寸的稻谷，稻谷下面都是稻壳和稻草，全是!
我茫然不知所错——亩产五千公斤粮食怎么成了稻壳，粮食呢，粮食哪里去了?老鼠吃了?
我莫名其妙，大惑不解地走出了仓库。一个老人“叭”地锁上了门。紧了两步赶上我，在我肩边说：“娃，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不和别人说。”
我没有听懂老人这些上下不连贯的话，疑惑地看着老人，老人迎着西斜的夕阳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