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大姐领我回青岛;我自己的家。
早晨九点左右,养母把我送出大门。
大门口站满了送别的人;亲戚、朋友和邻居等。
当我真正与养母分别的时候,我满心都是对养母的留恋和不舍。
未曾迈步我就转过身来;满含泪水地看养母。同时我心里也想;养母也会与我一样吧;难舍难分,内心很痛苦。没想到的是;养母坦然地朝我挥挥手说:“快走吧,天不早了。”她说完背起粪叉,拿着粪耙,头也不回地朝我相反的方向走了。我顿时愣住了,我走了几步,再回过头来看养母,她已经走出很远。我边走边想:“养母怎么这样呢?我对她那么留恋不舍,她对我这么冷漠?”
我回到青岛亲生父母身边不久。接到表哥儿子给我写的一封信:“姑姑,你要常回来看大奶奶,你那天走后,她返回家中,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了一天……”读完侄儿的信,我才明白,我走的那天早上,养母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头也不回的朝我相反的方向走了。她怕我留恋不舍,痛哭流涕,才故作镇静,朝我挥挥手,口气生硬的说;走吧。
我一边看信,一边流着泪。
养父七四年去世后,养母依然供我上学,让我吃好穿暖,不让我干一点活。
在我们母女相依为命的那几年,也是我刻骨铭心的几年。
养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拾粪,交到生产队里,我挣工分,秋后分粮食。她白天种地干农活,晚上搞副业;编鱼具、织草包等。
养母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婆家都是家中的老大,她从小就养成了吃苦耐劳的精神。
有一年秋天收地瓜,本来养母与邻居说好,晚上回家的时候给我们捎带些地瓜和地瓜秧。最后回家装车的时候,邻居自家的地瓜和地瓜秧就装满了一车。我们的地瓜和地瓜秧装不上了,我们娘俩顿时傻了眼。
那个时候,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邻居们也都陆续的走了,最后就剩下我们娘俩,呆呆地看着一堆地瓜和地瓜秧。
当时我们娘俩心中同一个问号:“这可怎么办?”
地瓜和地瓜秧都是沉重之物。我们娘俩一老一少,怎么往家里运?我首先打破寂静,说了一句:“放在这里,明天再说吧。”养母也醒悟过来,马上说:“被人偷去麻烦了,好不容易种出来。”
接着养母就果断地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往家里一趟一趟挑吧。”
那个时候养母就五十多岁,这么多地瓜和地瓜秧,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又是在半山腰,我虽然想反对,可我看着养母那坚定的目光,只好这样了。
养母一趟一趟的往家里挑地瓜和地瓜秧,我一个人留在黑呦呦的半山腰,对面是一片坟地,坟地里闪耀的亮光,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其他物。
每次一阵风吹来,树梢就发出沙沙的响声。每次我都吓个半死,卷曲在地瓜秧堆里抖作一团,想哭又不敢哭。好在养母每次回来的都很快,而且一到山下她就呼唤我的名字,她怕我一个人在山上害怕。
每次我都是声音颤抖地回应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养母挑了多少趟,总算挑完了。
最后一趟,我们娘俩一起下山;她挑着地瓜和地瓜秧,我扶着她。我们娘俩一步一滑,艰难地下了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养母挑着重物,在漆黑的夜晚,养母又是小脚,她一个人怎么下的山,我一边暗暗的想,一边默默地流泪。
养母乐观开朗,并不觉得苦累,一路上她笑着与我说话。
养父是我母亲的堂弟,他们同岁,从小较好,养父母没有自己的孩子。
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母亲回娘家小住,临走之前把我送给了他们。
我从小在姥姥、舅舅、表哥等亲人的默默注视下长大。
姥姥七六年去世了。
七八年,比我大二十岁的表哥,瞒着我与养母,他私下里与我青岛的亲生父母联系上,事后表哥又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
我虽然是养母的一切。我过得好是养母唯一的心愿。
在我与养母离别的那天早晨,养母强压住内心的凄苦和不舍,坦然地朝我挥挥手说:“走吧,别耽误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