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三国的蜀主刘备，在《遗诏敕后主》书里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算是他对后主刘禅的嘱咐。善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从生下来懂事起，父母就对我说做人要善良，要知恩图报。上学后，老师也多次讲，做人要厚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话，我是牢记在心底了。参加工作以后，却引起了我的反思和验证。今天，我写这些可能有点犯忌讳;但是，不得不说。不说，如鲠在喉，难以畅快。
记得1989年，我刚参加工作后的一件事。单位上幸好遇到了农技站李德厚站长，他是一个脸黑黑的小个子，善良敦厚，可亲可敬。他经常带我去鱼洞子(黑河镇)下乡，到农户家指导水稻“拉绳定距”以增加密度，提高产量;去上营铁矿对面有个叫“尖山子”的小山沟，指导群众杂交油菜制种。下乡，错过饭点是常有的事，在老乡家吃中午饭也很普遍。时间一长，我就觉得欠了乡亲们许多人情。
春末的一个下午，我在县城步行街碰见了鱼洞子的小汤，倍感亲切，我就邀请她来家吃饭。她是说啥都不来，我心里明白，来也是随便吃口饭，干脆请她去小北街吃四川老乡做的粉蒸肉米饭。7毛钱一笼粉蒸肉、粉蒸排骨8毛，米饭、海带豆腐汤是不要钱的，吃饱为止。我想尽地主之谊，还一点人情。饭后，我给小汤在二旅社(象山宾馆)登记住宿，单间一晚上10块钱。我不由腹诽“老天爷，真贵!”是我一个月工资的1/4。晚上，我们聊了许多农事话题和家长里短，约好第二天早上送她去汽车站。
星期一，单位早晨开例会。我祈祷某主任开短会，天随人愿，8点30会议结束了。我匆忙骑上那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一路穿行从东关过政府门口，刚到中学路口，就见到“略阳-两河口”的班车开过来了。司机我熟，招手就停。我看车里像下饺子似的人挨着人，挤啊。小汤就站在第二排过道里，我好惭愧来迟了，害的她等我没坐上座位，就极力地叫她下车，明天再走。小汤却说家里农活忙，还喂的有鸡有猪，必须回去。那时两河口到县城的班车每天只往返一趟。我心情低落，悻悻而归。
当我自行车骑到师凤楼旅社门口时，对面一个女的突然斜穿马路，向我撞过来。我看她来势凶猛，就赶紧右手刹车闸，两腿叉地，好不容易刚稳住车子。“嘭”的一声，那女的就撞在我车座后架上了。我左右趔趄了几下，双脚撑地稳了又稳，才没有倒地。这女的中等个，齐耳短发，圆脸白白净净的，约30岁左右，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黑纱裙，骑二六圈的轻便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4、5岁的小女孩。那女的左腿肚被自行车后瓦壳挂伤了，鲜血直流，小女孩被甩出后座1米多远，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不怪你!”那女的羞愧地看了我一眼说。当时，我要是直接骑车走了，啥事没有;可是，我看到这母女俩如此凄惨于心不忍，就抱起小女孩递给她。也就这短短不到2分钟时间，事情极具戏剧性地反转，呼啦啦一下来了五、六个男女把我团团围住，不让我走了。
我说你们有没有搞错，是她撞了我。“你说话呀!”这时候那女人死活不吭气，就知道和她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我愤怒了。那女的根本就不看我一眼，就是一直在哭。没过10分钟，她男人来了。这男的一脸横肉，三角眼，寸发，个子比我高一头，身上穿戴着领花、肩章、臂章的城管制服(他姓啥名谁，我这里就不公开了。假如他有机会看到这篇文章，良心会不会有愧，会不会来给我道歉?会不会有所反省自查，我不得而知。我只是用蔑视的眼光看到过这个人好几次，他现在依然是在市政监察大队上班，看样子混的很一般。)牛气冲天，一来就蛮不讲理，把我的自行车扣下了。我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现场给人的画面“我是肇事者。”附近目击群众再问都是三缄其口的沉默。后来人家把我带到东门楼广场唐老鸭(医生)那里包了药，强要了我20元，说是医药费和观察费，这才归还我自行车。20元钱，在80年代不是小数目，这接近我半个月工资(46.5元/月)。我当时心在滴血，想骂人，想打人。
我浑浑噩噩地推着自行车走回单位，感觉路边的行人都在讥笑我，你这个“鳖三!”。我紧攥拳头，真想回去把那个可恶的城管打一顿，问他为何如此颠倒黑白?为何如此欺负我这个刚到略阳上班的外地人?可是，理智告诉我，80年代末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我这样干恐怕会更糟;于是，我就忍气吞声当一回“孙子”。
回去后，我没到单位上班，一进门就头蒙着被子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眼泪禁不住湿了一大片枕巾，我心里在天人交战。父母、老师那些耳畔萦绕的善良教诲，彻底被颠覆了。“你们错了!你们错了!你们全错了!”我忍不住吼出来，一拳砸在硬板床上，弹的手生疼。那件事后，我默认了一个“真理”。“学校老师传授的自然科学都是对的，社会知识却行不通。”古训、师训、家训却时常在耳边提醒我，善良是一种美德。这城管，只是一个例外，一个社会垃圾;但是我却感到了莫大的讽刺!
1997年春天，母亲胃癌晚期，癌细胞扩散。我看到抱住胸口痛的在床上打滚的母亲，那蜡黄的脸上汗水直流。我就去咨询了略阳铁路医院一个城固老乡，他是著名的外科专家。他说一切都晚了，让我回去准备后事。我不甘心啊!绝不!我发疯似地在报纸、杂志上查阅边角广告。突然发现一条“西安著名专家马振东无痛治疗胃癌”的广告，就抄下地址，连夜连晚买了略阳到西安的火车票，去找这个专家。第二天早晨不到7点，我一出西安火车站，侧面一下窜出几个7、8岁的小叫花子向我要钱。我看到这些孩子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太可怜了。这个年纪，不正是上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吗。那一双双祈求的眼神，一口一个叔叔地叫着，我忍不住拿出钱包，把5元、10元几张小额纸币，给了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没想到，这一给钱，我完蛋了。不一会来了一大群孩子，围住我。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肩膀，扭头一看是一位面善的大哥，“兄弟快走，这都是组团的骗子!”。我心里一惊，看他那好心善意的目光，就大声呵斥围住我的孩子，这些孩子瑟瑟发抖的如鸟兽状散开了。我这才意识到那个年代，穿一身检疫标志制服的威力。瞬间思维穿越，链接了那次被城管讹诈我20元医药费的事，路边目击群众默默无言怪怪的眼神，我顿然就明白了。
找专家的路上，很顺利。西安开店的、摆摊的看到我穿着制服，都很热情告诉我这个“路盲”。曲里拐弯穿过几条巷道，也不知道是啥地方，我见到了胃癌专家马振东。我把母亲的病情告诉他。他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我百般央求，他给开了十几包面子草药，“这药虽然无法挽救你母亲的生命，可她老人家会走的很安详。”他认真地说。我当时很感激马振东医生，走的时候给他抱拳行礼。回去后，母亲喝了这药确实没疼过。生活中，我再三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看这一路走来，提醒我的，帮我指路的，还有这个马振东专家，他们就是有爱心的人，就是善良的人啊。
还有一回，我周末骑着自行车回周家坝岳母家。在路上遇见对面一个骑着麻木车(电三轮)的老汉和一辆客车同时向我冲过来。我当时是向嘉陵江上游走，他们是向下游方向开，麻木车老汉明显是抢道了。我当机立断，把自行车骑到山根的排水沟里去了。虽然弄脏了裤子，可我避免了一场无谓的车祸。善良，依然在我心里住着，没有走。
后来，我研读《论语》才知道父母和老师教我们的许多社会知识都是一种大爱、是一种心里憧憬的理想，对照现实却是行不通的。“以德报怨，以德报恶”的箴言，按照孔夫子这位空前绝后的圣人之说，就是大错特错的;我们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才是。
圣人就是圣人，我终于明白了。生活里，我们在善良的时候，别忘了坚守底线。请不要把善良给错了人!
2023年6月22日 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