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贺岁片《你好,李焕英》上映,票房不俗,贾玲满怀真诚,以影片为其母捎去天堂问候,不晓得触疼了多少人内心那块最柔软的芳草地。片中贾导说“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这一幕,令我眼热,父亲49岁因病永远离开。记忆中,他一直是年轻模样!
01
“男人四十九是道关”!在我潜意识里,认为这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自然不信这个邪。意外的是,这句话却确在父亲身上得到了印证。在他刚走的那几年,我经常梦见他。有一次,就在离老家不远的窑场附近,那熟悉的面庞,依旧单薄的身子,那灿烂的笑容……父亲摸着我的小脑袋,一个劲地笑,却不说一句话。那刻的我哽咽地拽着他的衣袖:“你去哪了”?父亲即指着不远处树林中的几间不显眼的青砖瓦房,似在告诉我,他就在那上班。我心里一喜,这不是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吗?醒来梦空泪盈。
父亲年轻时,因重体力活被压伤,未能及时救治而恶化成肺结核,能干的他只能辍学在家务农。有那么几年,还当过村里会计、医生,但最终皆因体弱力不从心而作罢,此也为之带来了不小的挫败感。每逢梅雨或低气压天气,父亲呼吸困难得让人心疼,嘴巴大张着,一呼一吸使劲得很。左腋下凹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显然左肺已坏没了。活在体力劳动的农村,家里所有的体力活全扔给了母亲。心疼母亲的同时,他暗下决心:他的孩子,不论男女,皆要读书,跳出“农门”。常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到用时方恨少”挂在口边。
02
许是常年疾病缠身,父亲显瘦,脾气大,人却精神得很。他表情严肃,少露笑脸,不怒而威,我们几个娃都惧怕他。记得姐刚上一年级,父亲会偶尔来道口算题,以测试学习效果。有这么一次“来来来,我问你1+1=几?”“不知道!”姐触电似地应了一句,索性跑开。父亲一脸愕然,最简单的竟都不知道?表情陡然由惊转阴。原来姐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哪想父亲的问题竟如此没难度呢?
说实话,我和父亲单独呆,脑弦也时刻紧绷着,生怕他突然问个啥,我答不上来。6岁那年,父亲教我认时钟。家里的这款淡黄圆脸、小巧精致,每天准时叫醒我们姐妹晨起。脸盘上标有1-12个罗马数字符号,背面四个金属旋扭,用来上劲或调节时分秒针。父亲首先教时针、分针、秒针及时间常识,再教如何认识时间?具体为几点几分几秒。他不厌其烦,一遍、二遍、三遍......每讲一遍,我确是听进去了。但他若将时针、分针再调整一下,我就吱吱唔唔答不上来。父亲受不了教了这多遍,我还认不识的事实。便火烧眉毛,嗓门高悬,我脑停止思维,口不听使唤,手不知所措,终是眼睁睁看之掴留子上了我的头,两行泪下竟泣不敢声。现在想来,那个罗马字符咬眼咬脑,于阿拉伯数字都认不清的我来说,确实超纲了!费劲得我至今都没能忘。
1991年夏,读高一的姐突然提出不想上学了,这下可急坏了父亲。他从姐的思想和就读环境入手,全力火速找寻问题根源。他苦口婆心亲自劝学,见说之不行,便让其立字为据;见之无效,又私下求援老母说服其孙女。如此一来二去,好几个回合,近一周全家总动员,姐见此状乖乖就地认怂。在父亲努力坚持下,他的孩儿们皆跳出了“农门”,所选职业全是他引导和鼓励的。每次穿上税服,我都会想起父亲曾说的“女孩子穿税服好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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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零年那个当下,流行手表皮鞋。三十来岁的父亲也想赶一次时尚,决定挑一块手表、一双皮鞋,给自己装装门面。于是邀上他的小伙伴,带上我一起去了趟巢县城。坐得是绿皮火车,吃上了从未尝过的橙色桔子。这一趟于我,可是诞生了平生好几个第一次呢。
从家至火车站,风是甜的,心是乐的,小小的我是一路跟着,小跑着奔过去的,竟也不觉得累。火车票精致的长方形硬纸,检票时会剪上一个活口。车座位是就着车窗,面对面共着一张简易桌。我依父亲坐下,抬头目及斜对面窗口边,有一对母女,女孩和我一般大,坐在母亲怀里。她小心地掰开桔皮,眯着双眼,似有桔皮汁溅出来,还时不时揉揉眼;再小心地撕掉桔瓣上白色线状茎,一瓣接着一瓣塞入口中,能感觉到桔子很爽口,她很享受。随着她小嘴巴得嚼动,我口水也涌出牙缝。这一瞬间,许是被细心的父亲捕捉到。下车后父亲宣布,桔子让我一次吃个够!为此我也过了把桔子瘾!
父亲精选的皮鞋,色黑,略沉,脚蹬时有质感的响声。这鞋成了父亲最贵重的行头。印象中,父亲只有春节和少许正式场合,这皮鞋才派上用场。手表,牌子记不清了,但模样还清晰着。这些最终皆陪着父亲去了天堂。
蛇年若给父亲您拍一部电影,影名会是什么呢?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