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坐在了电脑旁，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我极力想记起点什么来，却发现所极力的竟然是遗忘。前天有网友问我，她想写点散文，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回答说，我也一样。这两天，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颇有些感悟。原来，我极力想记起的是写作的内容，极力想遗忘的是写作的意义。这便如同鱼和熊掌，我是想兼得呀。今天散步的时候，我又反复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了一个令人鼓舞的发现，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
一直以来，我追求快乐写作，快乐便成了我写作的意义。然而，每天面对的世界却被我定义为绝望的。我不禁扪心自问，真的能从绝望中找寻到快乐吗?绝望里即使存在快乐，那快乐的底色也是令人不安的。最近有件令人心疼的事件，上海一四岁女孩在海边走失了。小女孩的监护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的家人因此受到了网友们的谴责，甚至是恶意揣测与谩骂。那天和太太谈论这件事情时，我不无感慨地说：“假如你当时在现场，应该会去主动关心询问下。”后来我看到了这样一条微博：“说到底!还是社会的冷漠害了孩子。”该作者同时引用了一位网友的留言：“我也想，如果是我在现场这么晚了一个小女孩在那，但凡看见都会好心去重点关注下她的安全。社会的人太缺乏爱了。”因为这条微博，该作者也受到了攻击。有人残忍地爆出，该作者年仅12岁的儿子前年因不堪学习重负跳楼自杀了，认为他和失踪女孩父亲是一类人，没有资格道德绑架他人。即便如此，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们的社会的确出现了问题，而且这些问题是系统性的。本届亚运会上男篮输给了菲律宾队，姚明被推上了热搜。在采访中，记者问姚明：“中国男篮连续两届无缘奥运会，你觉得最重要的因素有哪些?”姚明回答说：“首先是赛制的改变，使我们需要做一个系统性的改变，包括联赛的设置。”无独有偶，本次亚运会，男足亦止步于八强，有人调侃说，足篮打水一场空。最近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杜兆才被双开，官方通报显示，杜兆才靠体育吃体育，靠足球吃足球，既想当官又想发财。有人调侃说，会不会有人靠篮球吃篮球呢?还有人评论说：“贪官污吏络绎不绝，选人用人谁负其责?”
综上，我看到了一个很清晰的现实，世界处于极度的混沌中，这种系统性的混沌让人看不到出路。我们在混沌中谈论意义，如同缘木求鱼、敲冰索火。如此一来，我便得出了第一个结论，写作是无意义的。有了这个结论，我便实现了遗忘写作意义的目标。那写什么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呢?
我儿子今年上初三，面临着升学问题，学习压力陡增。我该如何引导他呢?我是反对给孩子传导压力的，然而作为一个父亲，孩子的学习成绩总是要关注的。面对无可逃避，我选择了鱼和熊掌兼得的做法。我深知学习需要兴趣，要解决学习成绩问题，关键在于解决学习兴趣问题。我常和儿子谈论语言分析学，辅导学习时，我也有意将语言分析学的知识嵌入进来。我希望培养儿子语言分析方面的兴趣，进而将所有的学习问题归结于语言分析问题。如此一来，培养学习的兴趣便具化成了培养语言分析学的兴趣。事实上也大抵如此，审题是语言分析，答题也是语言分析。在应试教育背景下，这大概也是一种大道至简的做法吧。有人不禁要问，这和写什么有关系吗?窃以为，写作需要兴趣，要解决写什么的问题，便要先解决写作兴趣的问题。人们常说兴趣爱好，可见兴趣和爱好是有密切关系的。我追求极简的生活，几乎没有爱好，但我也需要消费时间，因此仅存的一点写作爱好便被挖掘了出来。倘若我们充分理解了写作只是一种爱好，那写什么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人们爱好写作和爱好跳舞、音乐、画画是一样的。如果是自娱自乐，人们并不需要为跳什么舞而困惑，因为有种舞叫“尬舞”。曾经有人建议我写小说，写诗歌，我一一婉拒了，我真的只会写些“水文”。如今想来，我的“水文”和“尬舞”有异曲同工之妙呀。写到这里，似乎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前几天有读者给我留言说：“子音叔的文章我看了不少，也觉得很好，只是同学中没几个能看下去的......”那么问题又来了，我们的写作怎么样才能不受他人评价影响呢?这也是解决写什么的关键所在。人们一旦在意起他人的评价，写什么很难不成为一个问题，特别是在流量和名利的加持下。因此承认写作的无意义又成了解决写什么的前提。在特定的逻辑里绕了一圈，我前文的“鱼和熊掌可兼得”的观点似乎是成立的。我也因此萌发了推而广之的想法。
前些日子读者X君私下问我：“前辈，我最近陷入进悲观的虚无主义逻辑中了，这像是否定一切情感的绝望，我感觉这不再是情绪问题，而是思想问题了，我想问一下，无意义的尽头，除了麻木和死亡，还会有些什么?”我回答说：“首先要感谢你的信任，每个人因经历与成长环境不同，信念也会存在差异。产生虚无主义的原因很多，我想到了两个。一个是因为不见容于世，因而愤世嫉俗，进而可能皈依虚无主义，从本质上讲，大概是信念坍塌了;另一个则是体验了自认为丰富的生活，失去了生活的新鲜感，进而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念，因此被动地陷入了虚无主义。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虚无主义从根本上讲，就是信念缺失。我的无意义的尽头是道德，道德是可以成为信念的，无意义的道德是真正的道德，是纯粹的道德。”写到这，我又有了一个观点，爱好需要道德约束，道德与爱好也是鱼和熊掌的关系。这一次，我还是想鱼和熊掌兼得的。那我的逻辑又是怎样的呢?
我们首先要承认道德是无意义的。关于这一点，我在《无意义的道德与道德的无意义》那篇文章里已经做了个人阐释。我今天想补充的是，无意义的道德实质上是一种内生的道德律，即每个人既是自己的道德立法者更是自己的道德执法者。有了这个前提，我们的爱好便有了正当性，也有了可行性。
我们再回来看看X君的留言：“我看了马斯洛的五大需求理论，但我认为这只是满足基因欲望的需求，而不是真正活出自己。连同最顶层的自我实现需求，也只是相对于社会来定义自己价值的需求，归根结底，也只是欲望;那既然是欲望，我们努力追寻的纯粹的自我又是否真实存在过?就像一个很幼稚的想法，我们只是欲求不满的自我中心者，太多的人和我们一样，我们追求的欲望只是更为精致罢了。同样是让我能得到满足，为什么要去追寻一个更为飘渺的理想?这样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让自己的存在更为精致了一些。但是又一个问题是，我不需要表达自己的存在，我只是让自己找到一些意义，而不是本不属于我的欲望。这像是一个逻辑错误，也像是一个漩涡。我感觉思考这样的问题，会杀死我对未知的热情，但我感觉在万物都毫无意义的局面下，我必须要找到一个答案，或者是一个真相。”
这是一段黑色的文字，倘若闭上眼，我们便会感觉到那种无边无尽的黑倾泻而来。我想起了马克·吐温的《生命的五种恩赐》里仙女的礼物，名望、爱情、财富、欢乐与死亡。令人窒息的是，五个礼物中最珍贵的竟然是死亡。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的卜卦者曾预言说，他看见一种巨大的悲哀向人类袭来，最优秀的人呢，也就是最想改变世界的，也厌倦了他们的工作;卜卦者呢，就提出了一种教诲和信仰，他说，万事皆空，一切相同，既为过往;那根据这个教诲和信仰啊，卜卦者就描绘了一副满目凋零的场景，所有的果实都腐烂了，所有的工作都是徒劳，美酒变成了毒汁，干旱炙烤着大地，连可以溺死人的大海也干涸了，人类啊，求死不能，只能依旧清醒地苟活在这个荒漠的坟场里。我只能说，当你拿起刀准备解构世界那一刻起，无意义也要避你三舍。世界一片混沌，盘古的斧头面对这无边的混沌也是无能为力的。
有次采访中，记者问姚明：“作为中国篮协主席，你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姚明答：“我有两种办法可以承担责任。第一种承担过去的责任，辞职回家，上海离这反正也挺近的。第二种承担责任的办法，把这些东西积累下来，分析出来，设计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两种办法我都能接受。”单纯从字面上的解读，姚明敢于选择后者，便是一个“最想改变世界的人”。周润发最近在釜山电影节的发言引发了巨大争议。他说，韩国电影创作时，自由开放且有可能获得政府支持，什么题材都敢拍，而香港和内地的电影受到审核制度的影响，电影人的创作受到了制约，从而影响了电影业的发展。早前香港导演杜琪峰也曾表达过类似的观点，而且更尖锐，目前已被封杀。我不禁要问，他们属于“最想改变世界的人”吗?这样的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每个人答案不可能是一样的，而且语言上和心里面的答案也可能是不一样的。
坦白讲，我的无意义道德的核心是真，真有时候是勇敢，有时候是冒失，有时候却是死亡。鲁迅曾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细细想来，鲁迅便是一个“最想改变世界的人”。如果一定要对X君说些什么，那我只能说，去做那个“最想改变世界的人”吧。在无意义的逻辑里，“真”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存在，坚持“真”的人便是一个“最想改变世界的人”。由此一来，我们的生命便完整了，不再有缺失了。无意义的“真”，到底如何理解呢?在这里，我必须再次祭出我的无意义的前提来，那便是“不判断、不定义”。这个前提成就了我的三忘记原则“忘记年龄、忘记性别、忘记身份”，也使得无意义的“真”有了存在的可能。
最近有则视频消息：“南京地铁上，一女子穿短裙说大爷看她腿!大爷被无辜指责不高兴：我翘着二郎腿我看自己的不能看?”有人说，姑娘你穿衣自由，不能干涉人家的眼神自由啊!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单身男人的白日梦》里写道：“当列车飞速奔驰的时候，我假装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实际却是透过玻璃的倒影欣赏这位美丽的天使。他那绿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灰蓝色的眸子，合身的条纹水手裙，无一不牵引着我所有的心思，就连她鼻子上的一小撮雀斑，裙子上明显的水渍都让我雀跃不已。”阿兰·德波顿的行为，相比于视频里的大爷，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作家，在很多人眼里难道不就是妥妥的流氓吗?我再次庆幸自己的三忘记原则，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了颜色，没有了气味，没有了美丑，唯有那个“真”引领着我。
亲爱的朋友，你不必费力去寻找那个“真”，当你充分理解了无意义，你便是那个“真”，那个“真”便是你。在这里，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一下诸君，“真”不是恩赐，不是美好，不是幸福，但它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生命，哪怕那只是一瞬间。
2023年10月8日作家子音水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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