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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饶辛弃疾故居(下)

  • 作者:独自行走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29 02: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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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瓢泉”右侧有一条上山的小路,指示可以到“停云亭”。

      “停云”一词来自于陶渊明的一组四字诗,诗的内容是用来思念亲友的,摘录其中几句,“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陶渊明是辛弃疾最喜欢的一位诗人,这首《停云》诗又是他最喜欢的诗篇,为此,他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建了一个亭子,取名“停云亭”,郁闷时便来亭子独坐,“且饮瓢泉,弄秋水,看停云”,在他流传下来的诗词中,有关“停云”的词就有十五六首之多。

      小路有石阶,攀爬起来并不费劲,但因为前一段时间崴脚,脚踝处一直隐隐作痛,并不敢太用力,饶是如此,十分钟的功夫,几个曲折过后,便到了亭前。

      亭子很普通,五根立柱,一盖做顶,四面来凤,廊柱上一副金色楹联“抚意烟霞松竹静,寄情鸥鹭水云闲”,不知何人所对,何人书写,文字和笔墨都很飘逸,轻灵。

      坐亭上,望山下,体会辛弃疾当年心境,对面青山相对,山下小溪静流,田野草木葱绿,村庄参差其中。

      面对这样恬静的山野景致,心态应该是平和的,愉悦的,应该像王维一样,“中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何况家中还有一妻七妾,九个儿子,无数的仆役,如此看起来有些奢华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哪?

      但那是对俗人而言的,对雄才大略,一身报国本领无处施展的辛弃疾来说,物质上的丰盈并不能弥平精神上的失落,他的心情始终是压抑的,郁郁的,甚至是忧愁的,愤慨的,失望和不甘一直终萦绕心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在他有关停云的诗词里,最著名的是一首《贺新郎》,对此有充分体现。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共鸣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知吾狂耳,知我者,两三子”。

      这首词是辛弃疾最得意的一首,其中的警句他经常吟诵,比如“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比如“不恨古人吾不见,很古人不知吾狂耳,知我者,两三子”。

      写作此词时,辛弃疾已经五十九岁,从四十一岁那年被闲置算起,已经十几年不问朝政,期间和之后虽有多次起用,但都很短暂,挥师北上,一统江山越发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很想学陶渊明,“更手种,门前五柳,且归去,父老约重来”,但心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烈火,“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北共,正分裂”。

      他多次登山,亭下静坐,劝自己,放下吧,“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但内心又沸腾如煮,“我最怜君中宵舞,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纠结的,此时坐在亭子里,我仿佛还能看到他踯躅徘徊,茕茕孑立的身影,听到他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声沉重的,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沉闷平静的生活中也会有一丝波澜,一抹亮色,也是在这个亭子里,他曾经和好友陈亮会面,共同演绎了一段文学史上的佳话。

      陈亮,浙江永康人,汉魏名门颍川陈氏的后代,其“才气超迈,喜谈兵事,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可就”,因为一生反对议和,力主抗金,和辛弃疾是不折不扣的知己,属于那“知我者,两三子”的一员。

      一年冬天,辛弃疾卧病在床,陈亮从八百里外的永康前来看他,那几天天降大雪,辛弃疾内心焦急如焚,一方面期盼与他的见面,一方面又担心路上的安危,忐忑不安中,陈亮于暮色沉沉中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一刻,辛弃疾开心极了,两人携手入室,开怀畅饮,畅谈天下大势,指点半壁江山,“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替,忆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唤鸣瑟”。

      直男的友谊或许没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来得那样炽烈,但却像陈年老酒,经得起岁月的考验,愈久弥香。

      2、告别了瓢泉,前往辛弃疾墓。

      辛弃疾墓位于永平镇彭家湾村的牛皮岭半山腰,距离瓢泉大概九点九公里,去那里要经过一段乡间小路,小路沥青路面,双向两车道,路况很好,沿着地势伏高就低,曲折蜿蜒,有时以为到了尽头,拐了一个弯又峰回路转,周围是丘陵环绕的小块田垄,田垄有时是水田,但并不见秧苗,问司机,他说,现在都不插秧了,直接像小麦一样洒种子,省去了很多繁重的劳力。

      有丘陵的地方是茂密的野生丛林,杂树生花,争高直指,化作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绿,中间要经过几个村庄,村庄不大,零零星星十几栋二三层的楼房,横七竖八的排列着。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我想到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初夏的夜晚,辛弃疾就是行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才激发了他写作此词的雅兴,那时的山川风物,和今天比料想并无多大改变。

      很快,远远的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青石牌坊,牌坊两侧楹联为郭沫若所题写,“铁板铜琵继东坡高唱大江东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随鸿雁南飞”,过了青山牌坊是一条上山的石阶路,路尽头便是辛弃疾墓,“那里埋着一个不朽的诗魂,爱国的英灵”。

      墓是辛弃疾次子后裔修建的,中间历经多次修缮,现在已蔚为壮观,仅是上山长长的石阶,修建起来就颇为不易。

      墓为麻石砌就,离地一米高,呈半圆型,上封土,后面延展为坟柜,墓前堆放着鲜花和花篮,清明刚过不久,应该是他的后人来祭奠的,据说,仅仅在江西一带,其后人就有七八百人之多。

      在墓前深深鞠了三个躬,了却了一个来自家乡的书生,对他浓浓的崇拜之情,就此告别。

      3、第三站是鹅湖书院,距离十几公里。

      鹅湖书院位于鹅湖镇鹅湖山麓,为江西四大书院之一,南宋理学家朱熹与陆九渊兄弟俩,曾在此就儒家“理学”与“心学”两种学说进行辩论,成为儒学史上一件影响深远的盛事。

      可惜我去的时候,书院正在修缮,暂时不接待游客,只能在外面匆匆照了张相,算是到此一游。

      说到朱熹,我印象里是一位深沉,睿智又有些呆板的大儒,读他的诗很难让你轻松,总会有哲理的成分在里面。

      比如,多年前去大舅家,他客厅里挂着一副书法楹联,上联为“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当时只觉得挺高雅,不俗,但说不出多好,后来随着人生沉淀,慢慢了解了这句话的多重含义。

      这样的诗句还有很多,比如“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再比如,“昨夜江边春草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等。

      令我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老夫子与辛弃疾居然是好朋友,两个人一个冷静似水,一个热情如火,一个集“理学”之大成,成为儒家文化的“人生导师”,一个高举“豪放大旗”,俨然中国词坛一代宗师,一个以“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十二智者”,一个终身以北伐为己任,心心念念戎马生涯,两个人貌似不搭界,但却惺惺相惜,彼此引为知己。

      有这样一个小故事。

      朱熹去世时,因为之前得罪权贵韩侂胄,被罢官罢职,学说被列为“伪学”,当朝官员及门人,学生唯恐避之不及,无人敢去吊唁,门前冷落,辛弃疾毅然前往,并留下千古悼词“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辛弃疾的朋友圈里甚至还有陆游。

      陆游比辛弃疾大15岁,晚年生活一度窘迫,辛弃疾见他的住宅过于简陋,积极张罗给他盖房子,陆游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但这份情谊永远记在心中。

      有时想,假若辛弃疾当年组织一场酒局,把朱熹,陆游,陈亮找来,一块觥筹交错,把酒言欢,酒酣耳热之际,每人写一首诗词作为纪念,该有多好啊,那样,中国文坛又多了一次“兰亭集序”,即便不写诗,仅仅只是聚会,喝酒,也很好,足以成为彪炳史册的名人轶事,可以媲美李白,杜甫,高适的“闲人中原行”,以及李白,孟浩然,王昌龄在襄阳的那“一场大酒。

      辛弃疾错过了一次中国文化史上的“热播”。

      4、返回永平镇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为了轻松一些,我和司机有了如下对话:

      师傅有五十了吧?男人说,五十多了。

      那孩子还在上学吧?

      早不上了,考不起,打工去了。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哦,听说江西这边彩礼要五六十万,不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定亲要给女方二十八万八,加上平时的小礼,五六十万只少不多。

      啥是小礼?

      就是平时和女方走动的花费,还有女方的穿戴,首饰,婚宴的费用。

      车子和房子哪?

      那个另算。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这压力可大了,结婚了吗?

      没有,见了一二十个,一个没成,我不管了,让他自己找。

      良久,男人又说,现在女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二十八九了,还说自己小,不着急,结了婚啥也不干,你还不能说,说多了人家就要闹离婚。

      离了婚也好找,他邻居的孩子,前几天媒人给介绍了一个离婚的,当时没定下来了,感觉彩礼能少要点,过了十天八天再去,人家已经有主了,彩礼一分不少,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女的随便找,最多看场电影。

      蓦然想起辛弃疾的九个儿子,若按现在的彩礼标准,那还不得花费个五六百万,就算他生活在宋代,有高薪可拿,想必也不轻松,若中间再有几个离婚的,重新来过,又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看来,生儿子也不全是好事,要看年代,要看地方,要看你有没有给儿子操持的能力。

      下车结账时,我多转给了男人三五十,毕竟是辛弃疾乡亲们的后代,爱屋及乌,也算是我对江西彩礼的一份奉献吧。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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