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顶着大雨一溜小跑着推开院门,见头一趟拉回来的家具在院子里让雨浇得劈劈啪啪响,里面还灌进不少水。杨树心就一哆嗦,这家具要在雨中浇透了就得掉皮。一个人抱着立柜在大雨中发愣。妻子和三轮车还在后面没回来,抱了一下觉得搬不动,就去搬梳妆台,一搬把盖搬掉了。盖原来是用胶粘的,没粘牢。你想想花八百块钱买一套家具能是啥好家具,能拉回来且搬了三回家没散架子就不错了。
杨树把撒架子的梳妆台搬回屋,院子里已积了半尺高的水,雨水开始慢慢往屋子里淌。这城里房子都下窑,他踩着水蹦到立柜跟前,又抱了抱,仍抱不动,就心一横,妈的浇吧,大不了重买,当他跑回屋门口时,屋里涌进来不少水,他急忙往外淘,但屋里水还没等淘完,外面的水又流进来,他想应该从病根上治,就拿锹挖土把门口堵严。他的衣服已被水浇透,衣服箍身上冰凉,站在门口直哆嗦。这时,立柜再也支撑不住了,慢慢倒在水中,杨树一拍大腿,想哭又哭不上来,唉!那是他家最值钱的家具,好歹租的这个房子不漏,屋里目前安全。
杨树是今年三月从农村调到城里教书的,他为了进城东跑西颠求人花掉十几年的积蓄,实现了进城的夙愿。如今目标了,他却失去往日为进城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勇往直前精神。他常常躺在租来的房子里犯愁,农村卖房子那一千多钱还不够在县城买一个房角的,这还好说,慢慢攒呗,可这钱咋也攒不下,孩子上学一个月一百下不来,这还是省着花,别人家孩子吃康师傅,他家孩子连华丰也吃不上。
往年在农村,一年也花不了一百,孩子回来说老师收这个费那个费,他就说没有,没想到孩子竟让老师给赶回家,说什么:“一个土包子开花跑城里显啥,花离不了土非要开在城里,还是回农村吧,土包子”。
孩子回来一学杨树就更生气,说:“不念了。”孩子在家待两天杨树觉得赌气没用,一打听人家城里人都这样管了,哪像农村学生不去上学,老师到家里找。只好又托人把孩子送去,还花钱给老师买了不少东西给老师送去。
在农村当老师的就得跑到学生家去做家长工作,因为入学率不达标不行。可城里学校老师根本不惯着你,外来的学生好像入学率和他们无关,谁管你念不念。再说这些城里人也真是,一到放学排队在校门口接孩子,有多少学生就有多少家长。有钱有权的开着小车去,次一点的小学生打三轮车,再次一点的就骑自行车接,在农村教十几年书,一二十里路也没听说学生用人天天接送。唉这些城里人,当一个城里人也忒难了,就说吃菜吧,一顿不买就断顿。往年在家上地或园子随便捋一把就够吃一天。唉,往日一下班,走在乡间路上都是哼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这回可好,不用说唱,哭都不敢,一下班两眼像溜溜灯似地四处寻么,东一头西一头躲那些像蚂蚁一样的人流,这些他还能忍,可是不能忍的就是搬家,他来到县城半年多,搬了三次,第一次是人家房子卖了,当时讲好的卖了房子就搬,没想到房子卖得这么快,两年没卖出去,偏今年他租才两个来月,人家就卖了。第二次是着急租了个房子价高,一个月一百五十块,租了两个月赶紧换。这不今儿租了一个便宜的,一月八十块,那天搬家时原房主阴着脸老大不满意,好容易碰上一个冤大头还走了,杨树怕那房主使坏,砸了啥,踢了啥,偷了啥你也没办法,就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先放着。这不,偏偏又下雨了。他回头看见原来那房主阴着的脸立刻笑得像一朵花。杨树本想求这个房主把院子里东西帮忙搬进屋里去,因为新租的房子院子里还有一堆,但他见房主那淫笑,就告诉妻子和蹬三轮车的慢慢装一个人跑回来。
这是什么城,雨都不下了,水还往院里淌,院里最深的地方到膝盖,在农村下三天三夜雨水也不会有这么深,这个房子可好,是这个院子里最洼的地方,别人家院子水也往这儿淌,门口的土堆不住,被水冲着跟水一齐往屋里流,杨树一看不好,这水要流满房非倒不可,房主得让他陪,想到这他一狠心把那刚买的一袋白面放在门口挡住水。
杨树正在忙活,媳妇跟着三轮车回来了,见立柜倒在水里,白面成了泥,就冲杨树发火:城里,城里有什么好,非要进这个破城,搬了一次家东西不是砸了就是坏,这回精兵简政最彻底。杨树也急了说你喊啥,我他妈还怨你呢,我说找两个人,你说省钱吧,我说找马车,你说最少十块钱,找一个三轮三块就够了。
是呀,这要是在老家农村,喊一嗓子就会跑来十几个邻居帮忙,这点活屁大个功夫就搬完了。
蹬三轮的一看损失这么大,搬完东西就想走,杨树给他钱也不要,杨树说你拿着吧,衣服都浇透了。蹬三轮车的不好意思揣起钱说,大哥下次搬家吱一声,我走了。
杨树送走蹬三轮的,回头气就上来,用力一脚踹在漂在水上的立柜,心里骂蹬三轮的,你这个乌鸦嘴,但嘴上却说:“妈的,我买一个狗窝大的房子也不搬家了”。
那立柜在杨树的脚下撒了架子,漂在水上荡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