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是老木匠的小儿子。
老兵出生在建国后的第二年。他爹想,都和平年代了,家里田土又多,小富即安吧。有个“老窝子”“老罕儿子”能陪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日子就行,那就让小儿子做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吧。
所以,老木匠给他起个名字叫彬。
因为老彬是“老窝子”“老罕”,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叫他“老”彬。
老彬的家乡位于大别山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六霍起义所在地附近。
因他本家族叔伯辈中出了一位开国少将杨中行,因此,当地报名参军的青年特别多。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老彬达到参军年龄,他要参军,可他爹不愿。
当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时候,陈锡联部在张家店与国民党军展开过几天几夜的激战,老彬他爹被国民党军抓去当了挑夫。打起仗来,枪炮子弹可不长眼,从他爹头上“嗖嗖”作响。幸亏这老木匠脑子灵,夜里借口说去解手,便开溜了。
所以,老木匠不想让“老罕”舞刀弄枪,才坚持要把老罕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可老彬他娘,支持他去参军。
据说老彬他娘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共产党领导的妇女会,他娘的几个哥哥也都是革命者。后来因为大革命失败了,他娘就带着个5岁的小妹妹跑反,被老彬的奶奶收留,成了他爹的媳妇。
老彬他爹拗不过他,老彬还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随本家将军杨中行的侄子们即老彬的本家兄弟们一起参军入了伍。
在没有身份证的“文革”年代,名字的字是可以随便写随便改的。
于是,老彬就把“彬”字改成“斌”。
斌,“文武双全”,这多好啊?
所以,老彬在部队表现积极,寄回家的“五好战士”喜报上写的名字,就成了“斌”。
老彬退伍回乡,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当过兵,就把他的名字写成了“兵”。
除本家族人外,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叫他“老兵”。很多人不明真相,不知道他爹当初给他起名字叫“彬”。
老彬当兵,思想很单纯,就两个目的。
一是向本家将军大伯学习,保家卫国。
二是把杜家沟的“一枝花”娶到家。
老彬在部队入了党,当即就写信叫他爹去杜家沟提亲。
“一枝花”她爹,喜出望外,满口答应。这门亲事就算板子上钉钉,等老彬一退伍,就给他们俩成亲。
老彬退伍后,择良辰吉日,与杜家沟“一枝花”一起向伟大领袖毛主席像鞠躬,行三个礼,就算成了亲。
婚后,他们生下三女一男。
在大集体生产队务农期间,老彬参加过基干民兵,在大队农场开垦过茶园,在大队萤石矿做过销售,但皆因为不成规模等客观原因而失败。
实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老彬一直在家务农。
人吃五谷杂粮,怎不生老病死?
村里有人去世,丧事料理,需要有人牵头司仪。丧事司仪这活儿,村里人都不愿意干。
一是三天服丧期间,司仪要在场,耽误农忙和打工的功夫,又没有报酬。
二是太操心。从逝者断气开始,要指导孝子给逝者净身、穿老衣,联系村里开死亡证明,布置灵堂,安排报丧,联系冰棺与吊唁用品,请地理先生看坟场,带孝子请举重(修坟、抬棺材)人员,招呼孝子磕头谢客,安排服务人员敬烟奉茶侍饭,主持出殡前开祭,安排火化议程,指挥下棺(骨灰)安葬等全程丧事司仪。
老彬觉得,这没有人愿意干的事,总得有人来干。自己是退役军人,又是党员,那就我来干吧!
老彬这一干,就干上了,再也脱不了身。
杨家院子老了人,就有孝子上门来请:“老兵,帮个忙。”
余龙有人去了世,也有孝子上门来邀:“老兵,帮个忙。”
后来,只要村里有丧事,总有人上门来找他:“老兵,帮个忙。”
农忙的时候遇到丧事,秧不能栽,稻无法割,老兵也得去,老彬说:“亡者为大嘛。”
因此,老兵白天晚上在丧家忙,“一枝花”就得孤身一人在地里田里忙。
一开始,“一枝花”也埋怨老彬,图个什?叫他别干了。可老彬磨不开面子,拉不下来脸。
但凡人家“老兵,帮个忙”一张口,他就情不自禁地“好,好。”
时间长了,“一枝花”也习惯了。你要去就去吧,家里离掉你,照样揭得开锅。
此外,老彬这人,心肠好,人善良,村里有老年困难的退役军人,或者困难户,需要帮个忙的,他总是不在话下,先帮别人干,再做自家的活。
久而久之,老彬堂屋条几上,除了“光荣之家”,还多了块政府颁发的牌子,上面写着“四联四帮先锋示范户”。
其实,这老彬跟千千万万个农村退役军人一样平凡,他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他就喜欢给乡亲们帮个忙。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说不一样,也有与村民们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他愿意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就是,但凡村里开党员会或退役军人会议,他必准时到场。
那就是,几十年风雨,几十年春秋,他最爱穿的,还是那绿色军装。
他,是老彬。
他,更是一个老兵。
他,就是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西河口乡石湖村退役军人杨庸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