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在冬天里。
正是草原枯草的季节。
背倚着一望无际千里冰封茫茫的草原,我却陷入了一种无法说清难捱的等待与渴望中。
风吹过冻硬的草地,思想如潮……
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渴望什么。在莫名的等待和渴望中,心情一天天地焦躁变坏,渴望却在难以忍耐的烦杂中变得愈加清晰和强烈。
我开始思念草原了!
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又一次穿过冰冻的贝加尔湖面,越过背后高高耸起的蒙古高原,在积蓄了酷北严寒足够的能量之后,一路刺骨入髓地袭来,一次次乘势扑打在我寒冷的梦里。
恍如梦醒的绿色再一次凸现了。
在接下来一个个寒冷的日子里,我开始强烈地思念草原上的一种花!
我始终不知道我对草原思念的具体指向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草原上那花对于我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或蕴藏着怎样一种内涵。
我只是强烈地思恋那花儿!
或许,只是源于对草原一种神秘的渴望吧。抑或是取决于对一种精神内在需求的笼统象征,我说不清也道不明。
那花只是在我心中热烈地开着,启示般开得轰轰烈烈热血沸腾。
我知道,在一次次甚至连续进入过草原的腹地之后,我的冲动和渴望仍在不断地继续。我渴望更深的进入和了解,我渴望和盼望真正融入的那一刻。可是我始终没有选择和把握哪怕一次机会——对于广袤辽阔沉静的草原来说,我还稚嫩肤浅还不够深刻。我甚至不止一次地内省和怀疑自己,我是否能够拥有进入一片草地的资格,我是否具备一份领悟和理解草原的能力。我连起码的能够和牧人自由交谈的蒙语都没有突破!我在汉语文明的海洋里长大,我还能成为一名马背上的牧人吗?
我迟疑了,在不停地内视思考和迟疑之间,我甚至无法用笔准确有效地写出我被吸引和挚爱的草地上的一草一木。我渴望中那种我喜欢的自由挥洒与倾诉的酣畅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我面目阴沉可憎手中的笔狰狞恐怖,我甚至无法把握和描摹出我日思夜想勾心牵魂的一种草原上的花!
在困顿疑惑和无奈中,我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一个连草原上一种花都写不好描不出的人,还配用文字去写和记录草原么?
我后悔选择了散文这种记录的形式。
那花静静地开在屋角。
那是一枝已经干透失却了生命但不会枯萎的花,热烈而宁静。生命和美丽在绽放的瞬间凝固了。使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么蓬勃灿然繁星般盛开的枝枝朵朵,在离开草原的那一刻,便决意把生命的美丽开成了永恒!
死亡以一种惨丽的形状出现在你的眼前,美便成了最后的激烈的形式。
在美丽的开放中,花容失色的瞬间,一片粉白的惨然。
花静静地绽放。
我看见了一种颤栗的近乎残酷的美!
那是一枝失去了大命之后被我无情地插入瓶中肆意践踏作孽的美。一种人性的丑陋突然变成了一种刺目的让人厌恶恶心呕吐的美的形式。
花尸——这是我唯一能够找到的确切的字眼!
花仍挣命般努力开着,但是她死了。
那花已经一点点变得僵硬黯淡,没有了生命中律动的火焰色彩!
那花已不是我心中苦苦追索忆念思恋的草原上的花!那是一株本不该失去自己的泥土而应在草原上随风自由开放随季节自由枯荣的花。
现在,她成了花的尸体。
一种被丑恶的人性活生生撕碎了生命摧残了美丽之后又媚俗无耻地以一种残忍的心态凭吊般欣赏的花的尸体。我一次次亵渎、侮辱和嘲弄了她,凭吊仪式中甚至连一点人性的忏悔、怜悯、同情也没有!
“花尸”两个字写得我心惊胆寒!
我突然变得狂躁。
我迅速移开了她,试图移开一种罪孽般逼迫生命的心情。
心被锥子般刺痛的瞬间,我彻底否决了她也在心中彻底否决了这种残心夺命的形式。
窗外,冬日的天气变得更冷了。
油然而生的寒意一丝丝沁在心底。斑斑点点的雪花被极北酷寒的风冻成了一颗颗坚实的雪粒,粗重地喘息着被直入的长风逼迫着呼啸而过。沁骨的寒流寒潮滚滚南逝,挟裹着干瘪的雪粒疯狂地扫掠着裸露的毫无遮掩的大地。夹杂着尘土、沙粒、草沫的雪粒扭曲翻滚着,卷起一团团混沌迷蒙黑色脏污的雪雾,在阵阵撕金裂帛般尖利的呼哨声中,风雨雪的混合物肆虐狂暴地一片片砸在冻硬的原野上……
思考变得愈加沉重。
那花没有一片叶子!
……
雪花僵硬翻卷的舞动中,青色的草原在我心中缓缓地浮起,慢慢地返青复苏着,一片片新鲜的绿色温暖而亲切。明净不知名的小河缓缓地流淌,草甸上大片大片的野花次第怒放了,白音高勒草原春潮涌动。
可是,在涌动的绿潮中,我却没有找见一枝那种属于我的思念的花!
留在心底的疤痕慢慢地一点点开裂,抽搐淌血,那病根又一次复发了,痛苦地折磨着我……
我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我开始变得偏激、固执。
潮动的思想如毡包前被栏杆围在营盘上过夜的马群,不停地扰动着、嘶鸣着,在曙光濡染黎明将至的前夕,不安地蹬踏刨动着一种渴望自由奔跑的喘息和躁烈。
在这样的冬天里。
我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草原。
想起了毡包、绿色,青青的夏牧场和白音高勒草原上大片大片盛开的永不凋谢的干枝子梅花……
我在渴望绿色。
我在等待春天。
我渴望再一次走进草原,走进绿色;走进那片四野无垠坦荡如波的宁静和辽阔之中!
蓝天、绿草、羊群,远去的青灰色的鹰羽。
还有川谷间淡墨般悠闲懒散的牧人的背影……
视野中,白音高勒草原上的干枝梅热烈地开着。
一丛丛一簇簇大团大团的粉白嫩红,在七月的饱吸雨水满眼青碧的绿色草潮中燃放着灼人的色彩。那由千百朵极其碎小的花组成的一颗颗伞状花团,错落无意而又密实有序地排列在舒缓顺势而下的山麓台地上,旁若无人地张扬绽放着一种天然单纯的自由与美丽。由一颗颗一簇簇粉白两色基调组成的花群花阵,由近及远由远而近一次次排山倒海般向眼底涌来,形成了一层层密集的花的涌涛涌浪,不可遏止地在你眼中涌动着、冲击着;涌动冲击成无边无际的花潮花海。终于,那花律动着、跳跃着燃烧了,所有的色彩开始逐渐模糊集中,在视觉转换的瞬间,涌动的花潮花海突然被点燃了,腾灼成了一片激烈炽热燃烧的粉红,那火焰绚丽、鲜艳、光彩夺目!在阳光金属般闪烁不定的照射、穿透和缠绕下,泛着色块分明令人晕眩窒息的白亮光泽;耀眼的彩斑和明亮的光晕紧紧地压迫着胸膛和躯体,一点一点地净化着心灵。你开始变得呼吸沉重和艰难,你被完全地烧灼了;你被死死地吸魂夺魄地定在了那里;你感到了灵与肉被痛苦烧灼和挤压的快乐;你感到了血液中一种向往自由开放的精神在慢慢地复活。在一切的体验还未来得及从晕眩窒息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一刻,那火已直直地烧入了你的心底。烙烫般留下了一种花的印记。
那花剧烈地火焰般烧灼抖动着!
那花已烧光了所有不必要的叶子!
那花已被施了魔法!
那花已成了花的舍利!
那是一丛烈烈的火和在烈烈的火中锻冶出的一种你再也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的花,那是一种草原上死心塌地守着自己的精神举着自己的美丽永远不会枯萎的花……
一种密境中神性的花!
那一刻,你通体透明大汗淋漓伤痕累累。你不可避免地落下了和我一样的病根。只是,那病根上的疤痕印记太明显了,溃脓溅血般烙在那里,已成内伤,已成隐痛。
从此,除了青色的草原。你已无药可救……
车驰过草原长长的夏季。
……
2006年夏天,在一种火烧火燎心情的催逼下,来不及准备,我就匆匆出发了。一路驱车狂奔。
车窗外依次闪过城市污秽脏浊的脸,我满心厌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我一脸严肃静静坐在车里,满心是按捺不住的渴望与激动。我在等待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神秘时刻的到来,以一种朝圣般的心情等待着。我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地颤动。我控制着努力坐得平静。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或察觉到我内心的隐秘和难以平息的激动不宁。
直到车窗外的绿色渐次凝重起来,我才把目光缓缓地投向了窗外……。
第一次看见干枝梅花的时候,是在一位久熟朋友房东的家中。钢筋水泥城市日渐浮躁的夏天暑气难消心火正盛,酷热灰蒙的阳光涂满了灰尘般难觅一片清凉。那花静静地摆放在那儿,恬静自然地开着,开得心平气和开得云淡风轻一片悠然。
确切地说,那时我还没有深入过草原。我对草原的印象主观武断粗糙肤浅。我不知道那是一种唯有草原上才特有的花。在一个个媚俗的日子里,我浅薄地从没有留意过草原上哪怕一种花的名字。但不知为什么,那天,我却本能鬼使神差地死死盯住了她——从第一眼看见她的一刻起。
那一刻,我不知那花的重要性。
那一刻,我毫无察觉冥顽不化愚钝可悲。
对于我和我即将进入并一次次亲密接触的草原来说,我不知道,从那以后,她将一次次地诱惑我勾引我,吸引我一步步地走近她一点点地深入,她将不仅是一种引领的形式更是一种导入的媒介;还将是一把深入认识开启秘门的钥匙。通过她你不仅能够顺利地进入一片草地,还能在人生的某种重要时刻获得一种徐行的天籁般神秘的启示。
而且,在完成了上述种种前定的选择和使命之后,她将永久地盛开在每一个能够真正融入草原人的心底,在一次次脱胎换骨的净化经历中,她将在你的血液中直接升华为一种人格的——神性的花。
那花随意插在主人选定的一个很精致很好看的瓶中,朴素得毫无一点张扬的色彩。枝丫上无数碎小的花细细密密地开着,闻不到任何一点花香也看不到任何一点花的俗艳。初看时,你一定以为那是一束人工拿捏造作的假花,但细细去看,你会吃惊地发现,那是一只真的像假花一样的真花。那花没有一片叶子,工艺花般地纤巧。细绿的枝条已经绿绿地干透了,却没有一点形态上的枯萎,整个碎小的枝丫和细密的花蕾都毫无保留地向上张开着,连花心中极小的一点蕊的淡黄都真实地停留在了那绽放的时刻。
在失去生命的瞬间,她选择了美丽地开放。
这是一种花的选择,唯有草原上的一种花才有的选择。
我被花深深地吸引着,心底升起一种久远的潮湿的触动,那触动在身体扩散着,慢慢散成了一片弥漫野艾和蒿草呛人香味的广袤无限的绿色。
由着这花的引子,热情的房东在大谈了此花对于城市;对于小资情调的无聊的男男女女们存在的巨大引诱和商业意义之后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那天,我只记住了一种花的名字,一种草原上才有的花的名字——干枝子梅。
车驶入浑善达克沙地的一刻,苍茫无际的大地变得辽阔了。素有京津三大风沙源之一的浑善达克沙地天苍苍野茫茫给人以一种郁积的沧桑与沉重。一棵棵孤独的三五成群的沙榆树披着硕大的矮矮的树冠顽强地钉在沙地上,似乎早已习惯了脚下和周边满目疮痍旱渴严酷的环境,又满不在乎地东一棵西一棵生长得极其随意而漫不经心。不时有长满灌木蒿草纠缠的沙包跃出一片高高耸起的明亮。那沙子异常地温顺柔和干净,阳光下粼粼的波纹散发着温暖舒适的光泽,安宁地仿佛成百上千年也无人扰动过。
我已接近了草地的边缘。
那花正在心里一步步逼近着……
……
从我栖居的小镇去白音高勒草原主要有两条路线:
一条是北线。
一条是南线。
出城向北翻越大兴安岭进入锡盟乌珠穆沁草原然后折返向西,经拜仁达坝银多金属矿抵白音高勒苏木所在地,是我较多选择的一条路径,也是我比较偏爱的一条线路。
在这条线路上,山势舒缓圆润平坦,盛夏的牧草长势汹涌,轮廓分明的原生态丘陵草原上牧点星罗棋布,可不时与苍茫的大兴安岭不断向下延伸的北麓成片成片的松林白桦相伴而行。
另一条路线是向西直接进入克什克腾,穿城向北经浑善达克沙地外缘至大名鼎鼎的贡格尔草原,在达里淖尔南侧折向东行,经白音查干直接进入白音高勒,一路风景,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西线景点林立,是一条不堪负重方兴未艾的旅游线。近几年,对于我已乏善可陈。
还有一条路是从中部翻越有名的阿斯哈图陡峭直立的南坡,直接进入白音高勒草原。那是一条除了徒步只有摩托车才能勉强攀爬的无尽险路,需要一种攀爬的无休止的勇气和精神,我已两次见识并亲自翻越了它!
依旧是七月,依旧是草原上阳光灿烂的夏天,怀着对绿色深情的渴望和永无止息的向往,怀着对一种花的热爱,我再次走向了她——白音高勒。
这一次,我选择的是西线。
那花没有一片叶子……!
……
也许,是源于自己一次次功利媚俗的肤浅吧。我始终记不清那天我是怎样离开那花的。
我连一个心灵独白的悄悄告别也没有!在一个个物欲横流本末倒置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拷问过自己;我对自己那天的对草原的懵懂无知而深感自责,我甚至羞愧自己那天轻描淡写的感触是不是已经亵渎了那花的灵性与圣洁。
后来,我还是原谅了自己。
我知道,我对草原的了解还刚刚开始,我还远没有感悟和深刻。我上路太晚又太匆忙!我敢说,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把握自己是否具备了那份感悟、领悟和理解的能力。
我能抓住那份最初的触动和感觉么?我能融入那片大海般生机涌动的绿色么?不要说奢望整个草原,哪怕是一小片开着干枝子梅花能够安身立命的青青的夏牧场也好啊!
尽管2004年我曾一口气四次走近了她,从春天的草原直到深秋的牧场,可我具备了那份感悟和理解的资格吗?
草原毕竟太大了啊!
她自有她天命般守护的形式和自然法则,她自有她独特的语言和一脉相承的历史传统文化拒绝着浅薄无知;她的大命由一代代生息繁衍依附其上的牧人们保管着退守着坚持着拒绝着。别以为你生存的地方离她很近你就想了解她,因为你毕竟是一个铜臭十足的异族,语言的异族。你居住的那块一百年前的草原已变成肮脏的城市啦,那块地方早已不属于她们;那块地方早在一百年前清王朝不光彩的移民实边中就变成了一片臭烘烘的弃土。
草原已经在退守中学会了选择,总有一天,她会在一次次强暴的入侵欺凌中学会拒绝。
操汉语言的你妄想成为一名马背上的骑手么?
可草原毕竟太吸引人了!
我已痴心着迷,我已神魂颠倒。
我已偷窥过她的胴体,见识过她的美丽。我已暗恋迷醉并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我忘不了那花儿和一种自由开放的精神;我渴望和等待一种被接纳的深入和迫切。
血在青筋一样暴起的脉管里鼓动着,袭来一阵阵痴狂燥热。我知道,那已不是一种冲动。
你渴望一次被拒绝的命运吗?
北线。
巨大的涂满暗褐斑块的山体横在面前。
波澜壮阔的大兴安岭在这里隆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直插蓝天的巨型大坝。形成了一道横亘东西雄浑巍峨的天然屏障,界限分明地隔开了草原和汉文明的联系。似乎在以一种拒绝的姿态阻挡着每一个试图贸然闯入的人们。
坝筒子。
这就是当地人俗称坝筒子的一道久负盛名的关隘。大兴安岭守卫草原生态文明的一道险峻的雄关。
看不见筒口究竟在哪儿,车笔直地对着一条皱褶般的裂缝钻去,一下子沉没在了悄无声息的黑暗中。
筒状的峡谷瘦削逼仄,丛生的榛柴灌木阴郁遮蔽。暗淡的光线下,嶙峋突兀的岩壁上布满了青灰的死苔,杂生在乱石堆中的黄榆叶片肥大暗绿黑碧。在车的两侧,不断有壁立拥挤刀削斧砍的山体向下倾覆挤压着形成一道道悬浮的头重脚轻狰狞恐怖的缝隙;那细窄开裂的缝隙伴着骤烈的心跳惊心动魄地向你撞来,又一头冷汗惊心动魄地隆响着向后栽去。
车穿行在狭长蜿蜒蛇一样的坝筒子里,连空气也渐渐变得稀薄沉重压抑。在惊悸频繁的刺激下,人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急促 ,一口气停滞般憋在心里,久久地难以喘息般闷得难受。
一种无法释怀的心情攫住了我!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思想随车体缓慢地一点点向上抬升着……
那花没有一片叶子。
……
我开始讨厌城市了
——从我看见草原的那一刻起。
我一直认为,在人生的某一阶段或某种时刻,有一种东西需要你亲自体验和认识的,那就是草原和大海。
特别是当你厌倦生活的时候。
我开始讨厌城市污浊的空气如蚁的人流;我开始讨厌城市灯红酒绿的肉欲,纸醉金迷的赤裸。
物质的城市一切都太物质了!
我讨厌钢筋水泥难看的挤压;我讨厌嘈杂、吵闹、喧嚣的生活;我讨厌琐碎无聊的沉重;我讨厌虚伪肮脏的丑恶、功利的卑下、媚俗的浅薄……
囚住在狭小拥挤人工砌筑的一层层封闭的空间里,我已身陷囹圄;我已变成了自己的囚徒。
城市的太阳是灰色的。
城市的月亮是灰色的。
城市的夜空已看不到一颗完整的明亮的星星!
城市没有绿色。
城市已经失血。
城市瞪足了一双双可怕的写满贪欲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脸大睁的迷茫和木然。
城市已安顿不了我的一颗心灵了。
城市已经放不下一张宁静的书桌。
我已不愿意看到满眼是人们对自身的放纵对金钱的渴望对利益的抓取。我越来越厌烦和无法面对一张张虚荣暧昧扭曲毫无思想的同类的脸。
城市让人总想逃避。
城市给人以一种永远想逃离的感觉!
我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开始选择逃避。在漩涡半活命的挣扎中,我夜夜思考日日憔悴,如同困在了一条长长的无法穿出的坝筒子里!
那时,你知道你自己逃离的选择吗?
你那样思念你的乡村。思念乡村绿色的宁静,思念一方清贫的水土;思念秋天每一穗稼禾上金黄的色彩和阳光的香味……你渴望回归;你渴望安宁;你渴望一份遥远的母爱和重新被选择的温暖。你一次次踏上寻找到长旅,在人生茫茫的大荒中寻找追索着自己心灵的故乡精神的家园,一路低吟浅唱……
在宗教般朝圣的路上,你选择了苦难的精神!
那时,你同样不知道,你需要一次救赎,你需要一次洗礼,需要一片生命绿色的濡染,需要一种花的指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