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正好是周末，好友喊我去摘臭叶，说要教我做“秋天的第一块神仙豆腐”，我眼前立刻浮现出清香盎然的一幕。
六月的一天，她风尘仆仆地敲开我家门，手里拎着一个食品袋，两块丝滑细腻、翡翠样晶莹的青豆腐卧躺在袋底。我很惊讶：“哪里还卖青豆腐?”她笑着说：“这是老家摘臭叶做的神仙豆腐!”
用树叶做豆腐，这也太神奇了吧!
好友得意地说回头要带我去体验一次。然而，像我俩这种长年把别人打牌、掼蛋、追剧、刷抖音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家庭中的女人，哪那么容易有大把的时间去山中摘臭叶呢?好友走后，各忙各的，这一“回头”就是俩月。现在她主动邀请，我立马响应。即使不摘臭叶，就是和她出去走一走，逛一逛恬静的山野，不也是件上好的美事么?
县城小，开车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南郊的一座小山。夏阳余威犹在，阳光像茅草的叶尖刺得我直想往回跑，但见好友脚步坚定，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
好友左看看，右望望，一段山路后，便说那里没有臭叶。我很奇怪，这山上權木郁郁葱葱的，怎么会没有臭叶树呢?好友说，臭叶树一般成片生长，山脚下没有的话，山冲里面一般也不会有。我不免有些失望，神奇的臭叶树是在拒绝我这个陌生的访客吗?
驱车换一个地方。好友叫我把车开慢点，她隔着车窗仔细望望。
“好，就在这里。”拐了几拐后，好友的兴致一下子高了起来。
在我看来，这儿的山和刚才的山，山上树木都大同小异。但是好友指着路边的一株俊秀的矮树对我说：“这是大青叶，凡是有它的地方就有臭叶。”接着，她又指着路边一些嫩生生的權木说，这是野栀子，那是野茶树，一边又捋了一把什么叶送到我的鼻子边：“这是野花椒。”果然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麻香味弥漫开来，我终于明白，异香的臭叶原来是有一群神奇的好友。
果然，好友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株臭叶树，不高，枝干很细，微微泛点红，叶子很像柞叶，我几乎无法把它和周围的灌木区分开。好友捋下一把放到我鼻边，竟然淡香弥漫，经久不散。我也忽然觉得闻香识臭叶比闻香识女人更有意思，前者似乎更加空灵幽雅。
好友说，臭叶豆腐之所以叫神仙豆腐，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古代有一年闹天灾，颗粒无收，一个叫王生的人经神仙点化，带领乡亲们上山收罗臭树叶，捣碎取汁加灰，做成“豆腐”。乡亲们因之度过了春荒。由于“豆腐”的制作经神仙点化，因此称之“神仙豆腐”，把臭树叶叫作“神仙叶”。
跟着好友高一脚低一脚在山中行走，在灌木丛中一番艰难采摘，我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世间所有高颜值的东西都得经历一番艰辛啊!“差不多可以做一块豆腐不?”我不停地问好友。“可以做两块了。”她说。于是，我赶紧催她回我家。
晚餐简单，很快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好友将臭叶用淡盐水洗净，再放到盆中用开水烫软，接着双手反复揉搓，直至叶子变成糊状，然后把臭叶糊放进布袋过滤。
之后，取适量的草木灰用水调和均匀，倒进滤好的臭汁里搅拌。只见汁水渐渐变稠，继而渐渐凝固，缩成块状。静置不到十分钟，一大块绿莹莹亮晶晶的神仙豆腐便呈现在我面前。整个过程，好友一人一气呵成。我在旁边除了啧啧赞叹，再无话可说。
我只知道好友在单位里是一把好手，周末常回老家种菜休闲，经常送菜给朋友们分享，但我从不知道她还精于这种古老的手艺!
两块豆腐做好了，我坚持要她带一块回家。她坚决不要，理由是她老家种了几棵臭叶树，要吃可以随时做。我再次无话可说。
第二天中午，我用白糖凉拌了一块，用红辣椒清炒了一块。“什么?”儿子问。“秋天的第一块神仙豆腐。”我笑说。儿子带着疑惑各尝了一小口。凉拌的勉强吃下去了，清炒的直接吐了出来，并夸张地咧咧嘴吐吐舌。“这孩子!”他爸说。
我顿生感慨，出生在城里的10后小孩大多只知道“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的浓香，对这种“寄至味于淡泊”“以无味胜有味”的大自然的馈赠自是不屑一顾。下次我得带他去山间摘一次臭叶并做豆腐，要和他说说“神仙豆腐”的故事。是的，有些口不能言的味感的秘密，往往与一些美好的经历和回忆有关，吃本身不一定重要，附着于那一味之上的经历和记忆才让人回味至深。
吃过午饭，我忍不住在朋友圈配图发出“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没想到评论区瞬间爆满。有初见的好奇，有再见的惊喜，有深度的认同，也有淡淡的不以为然。一个曾久居山间的同学评论：“能吃这个的都有神助，美味是假!”还有一个曾在山区生活过的80后美女评论：“这么费力又不好吃的东西搞不懂为啥要做!”
我想，如今人们之所以还要做“这么费力又不好吃的东西”，是因为人们做的、吃的不再是食品，而是一种特色，或者一种回忆，一份传承吧?于我，秋天的第一块神仙豆腐，不仅仅是一种美味，更是一种新奇的经历，一份珍贵的情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