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漫步。是夏日正午时分,柳影婆娑,四下阒寂。
余亦悄然。
两岸花欲燃,烂如云霞,亦无声。有些热闹,也有些寂寞哩。河对岸的花似乎开得更艳一些。总是这样。只对岸不觉。
隐隐若有暗香来。香少,故闻。
落座汾水阁上,风满襟怀。风,拂过柳梢,掠过江面,又吹拂到我,我的长发,掀动我衣襟,打个旋儿,又三抖两抖,振翅,燕子三抄水般,举目一望时,已遥遥远在北中环桥的桥巅上了。
江流天地外。自天地外流来,流过我,又流到天地之外去了。
江岸起伏,余亦随之上下。江水浩浩汤汤,又随我上上下下矣。忽而脚下潺涣,俄而树梢间疾驰……
“布谷——布谷——”
时闻鸟鸣声,驻足,四望,不见鸟身影。我笑。已过布谷时,犹作“布—谷—”鸣。鸣也没有错,由它自在啼。
不远的远处,江中有小洲数点,不讲章法,随意散布着。无路通。远远看去,有芦苇丛生,摇曳生姿;桃树梨树,恣肆横长。想,一年四季呵,此处但有春风过访,夏日照临,秋月冬雪时至,花开,花谢,果生,果落。无人赏,无人收,无人管,真是自在!
人迹人力不到处,也该是鸟的天堂吧。余颇恨无舟楫可渡,无翅可越,欲坦荡裸裎苇丛野柳下与禽鸟同乐而不得也。彼时,余亦一鸟也,一鱼也,当知鱼鸟之乐也。鱼啊,鸟呀,也该不会抱怨我的唐突。
(△书生的散文集)
退而思:做人,也不错的。但身无恙,心无事,这天地间风花雪月,就都是自己的,享用不尽。人是天地心,没有人,天地也寂寞呀。——中国士人,是始终活在人群中,却时时不忘天地。天地人,称三才。这是为人的尊严。故,山水画中必有人。无人,则山色风景无主也。有人,而不见人,则又是人在天地面前的谦卑。人,毕竟是人,又不过是人尔。与西人不同,中国是天人相通,相得,相忘,唯不求相胜也。
抬眼望,不觉间,天上已风云变幻,地下如换了人间:日光何时退隐幕后的?乌云正滚滚翻卷而来。
要下雨了。
下起雨来了。
不急。不怕。不忙。余施施然缓步江岸边。“有些人能感受到雨,而其他人只是被淋湿。”鲍勃·迪伦喃喃道。嗯,是这样的。
岸边,苇丛里的雨声要多一些。
那,要是没有这些芦苇,这些雨声都哪里去了呢?我呆呆地想。想着,又像是没在想着。找块儿石头坐下,坐化了一样,坐忘了。“非想,非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