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在当涂(古称姑孰)的一个住宿地,于无意之间看到夜色中有点点白色的雪花漫不经心地忽闪而过,随之这白点越来越多,越聚越浓,拥簇汇伍,形成汽流,上下翻滚,一会儿旋风般直冲云宵,一会儿如猛虎般直扑大地,却又翻卷而上,静寂的夜空便上演了壮丽的雪之舞。雪花也似乎越来越大,虽不如燕山席,却不亚于二月的梅,有的竟调皮地扑到窗户上,似乎要和我互动,一时心中竟有诗情湧动。
第二天,和朋友们喝茶聊天时,想起昨天那个孤静又诗意的夜晚,便问本地有无文学刊物,能否联系上一些文学方面的朋友聊聊。一位朋友便说“当涂作协主席老陶是我朋友,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位领导笑道“他们2009年创办了一本文学杂志,叫《姑孰风》,还是我作的序。”这就好了,有熟人引路,就有了交流的契机。
飘了二天的雪也是雅兴不减,忽紧忽慢地忽有忽无忽大忽小地漫舞在姑孰河畔。我也顾不上天气的寒冷,兴致盎然地拉着朋友到当涂作协去看看。
当涂作协座落在护城河边上,门前是垂柳环绕的姑孰河,河水清澈可见,对岸是重修仿建的宏大的古城墙,旁边是书法家协会、舞蹈协会等文化园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姑孰文化氛围这么浓。
走进作协,看到几位同志在紧张地忙碌着,狭长的办公室里堆了不少各色刊物,桌面上零乱地铺了一些文稿,墙正面盒装式地展示出该作协会员们正式出版的书籍,少说也有三、五十本。而墙背面挂着当涂作家们的生活照和简介,其中十几位省级作家和几位美女作家比较引人注目,因为照片里几位中国作协会员形神谦恭,有内敛之隐士风范,不大引人在意;省级作家们表情严肃,风度翩翩,颇有激扬文字的气场,属闪亮登场;而女作家们都是微笑的,衣饰比较靓丽,背景不忘有花草衬托,其画面感满满的诗意。
我正快速地打量着作协环境,里面匆匆走出一位中年男同志,朋友介绍“这就是陶主席”。一阵寒暄后,谈得很投机,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客气迅速上升到“相见恨晚”的热烈,转眼就“老陶”“老利”的互称了。
老陶从屋里搬出一箱还在散发着墨香的刊物,说“这就是我们作协的文学季刊,这期刚印好,送你几本。”我笑道“能否多送前几期的?”他爽快得很:“没问题。”,让人用袋子装了十几期的存刊递过来“请多提宝贵意见”,我则笑眯眯地说“我正需要拿回去学习学习”。于是乎,便满载而归。
交谈甚欢的作协之行让我产生了写作的冲动。回来的路上,沒在意护城河已经结冰,也没在意脚下踩踏积雪的叽叽咔咔的声音,只是若有所思地回到住宿地。
当晚,任窗外雪花飞舞,捧一杯清茶,翻阅起《姑孰风》,看着看着就入迷了,不但略见本地作者们的散文、小说、诗歌,还一叶知秋地感受到浓郁的地方气息,触及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姑孰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地方文章辞赋……
当我准备回沪时,突然接到老陶的电话,邀我到大青山转转,我一听,不仅开心,也有点兴奋。我曾在桃花节时去看过大青山的十里桃花,只因匆匆,意犹未尽,有机会再去转转,自然是好。
当涂大青山,一年四季,风景各异,春天里,万村的十里桃花,灼灼其华,装点了起伏的山峦,分外妖娆。夏天里,金色田园的百亩荷花,如墨的荷叶随风摇曳,硕大挺抜的荷花满塘怒放。秋天里,詹村的山坡上,粟子树上挂满了带刺的果硕,山路傍随处可见卖桃的卖梨的……
那么,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天,大青山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我带着好奇,坐上老陶的车,直驱大青山。
雪,还在下。车窗外,大青山若隐若现。老陶笑问“看,大青山像不像个展翅欲飞的大鹏?”我一看,主山仰头雄视,两边起伏张开,真有点像大鹏。我说“采石矶上的那尊李白雕像也像大鹏展翅。”
提到李白,老陶顿时兴致勃勃“李白少年即有大鹏之志,写过《大鹏赋》一诗。”
我说:李白《大鹏赋》中那段浩气冲天之句“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尤为脍炙人口。
老陶侃侃而谈:“李白中年时还常抒大鹏之志,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有趣的是,他在晚年表达空怀壮志的无奈心情时,仍自比是折翼的大鹏,其热血与不甘溢于诗中。”
我静静地听着老陶讲述李白与故孰的故事:“李白曾七次驻足姑孰题诗咏怀,留下50余首不朽诗篇。巧合的是,有大鹏之志的李白,晚年多次游历大青山,盘恒于此,似有念念不舍之意,他的后人将他的墓移至形似大鹏的青山脚下,可谓恰如其份。”
车子开到半山腰的万山村,在一个白色长廊墙下停下来,墙上的文字和图画是人物介绍。老陶当起了临时解说员:“当年李白的族叔李阳冰离职当涂县令后,就隐居在这里安度晚年,写了不少文章,也许就是在这里整理完李白托付的书稿,编印了最早的李白诗集《草堂集》十卷。”
我这才知道万山村不仅仅是年年举办桃花节的风景区,而且更是有着悠远历史的文化古村落。
我们随车盘旋而上,快到山顶时,车子忽然停下,老陶指着路边下方
的一口不显眼的井说“此处是谢公井,传说为中国山水诗代表人物、南齐著名大诗人谢朓的宅前水井,为谢朓所凿,他在任宣城太守时,酷爱大青山风光,赞之为“山水都”,曾双旌五马来遨游吟咏,并在此建筑谢公宅,哦,傍边的谢公祠就是后人修建的谢公宅,李白生前曾多次来此留步。”
熟读李白诗的都知道,李白对谢朓赞赏有加,曾诗云“:“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可上九天揽明月。”
老陶感叹:“一山能有两个千古大诗人驻足留痕,遥遥相映,文曲之气至今似乎还在此山环绕。”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老陶带我到大青山转转,是为了让我感受一下姑孰文学的底蕴。
我察觉到老陶对大青山青睐有加,一往情深。他畅想着有一天能在大青山建立文学基地,以接唐诗宋词之风,重墨浓彩地把美丽的大青山打造成文化家园。如果他的愿望能实现,大青山的旅游不仅会提高一个层次,还会增加一个特色旅游亮点。
随后,我们拾阶而上,登上山顶的瞬间,大青山尽收眼底。风雪中的大青山静谧而壮观,皑皑白雪中点缀着飞檐翘角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层层叠叠的山峦上错落着山村人家,青瓦炊烟勾勒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老陶挥手遥指着广袤无垠的山间雪景,拍拍我的肩膀,以“桃花园里可耕田”的姿态笑说:“我劝你到了一定年龄后,就隐居到大青山来,回归大自然,仰望蓝天,呼吸新鲜空气,三五文友,闲步品茗,论诗作赋,修身养性,定是长寿之道。”
这话真的打动了我,我把它当作姑孰之约。
至于能否成为现实,不敢当真。但此次在姑孰结下的文学缘,却真的使我在回沪后开始了文学作品的业余创作,两年后出版了《诗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