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中国 田野散章(二)
文/卢建文
◎追忆先前的模样
小渠面目全非,它的身上长满狗尾巴草,我极力追思它先前的模样。
这可是我放过纸船,捞鱼摸虾的小渠。
“扛起稻田的动脉静脉,通畅稻田的源头水尾,与你奔走、流淌,是岁月的声音,欢乐的向往······”
那时,我稚气的日记,弥漫田野。小渠回予的诗韵,汩汩入怀。两只白鹭舞姿蹁跹,煽动春天的曲谱。我们彼此滋润、向前,担当着励志和成熟的使命。
久违了,狗尾巴草!
扯上一把,手指有微微的触痛。
久违了,小渠!你的阻梗之疾,是否造成了大面积偏瘫?我想听你诉说。
◎独特的方式走进
你(纵卷叶虫)以最独特的方式走进稻田,走进禾苗。你让禾叶卷曲低头,你营建房子的力量,来自对禾苗的摧残、对农人信心的伤害吗?
你的秘密、好恶、使命和平生,我知道得太少,其实,知道了能怎样呢?一个虫字,足以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怀疑,纠结,叹息。好几次,禾苗葱绿之季,我漫步田野,寻不到你的芳踪,你的画图了。
你销声匿迹,能证明农药农业史页的辉煌?好多时候,我自感卑微,又高高在上。
◎重叠在童年时代
是我们身子的虱子去了禾苗上,还是禾苗的虱子跑到了我们身上?置问牛头马嘴,似乎幼稚可笑。稻飞虱危害水稻、人体虱瘙痒身体,我的记忆,重叠在童年时代。
长虱,不足为奇,除虱,非常必要。粗糙或细嫩之手,勤奋与懒惰,重在一心、自觉和把握。以血肉之躯搏蝇头小利,彼岸何其渺茫而遥远。
寄生虫之可怕之阴暗,区区虱子岂能完全喻说。
◎鸣声略带凄厉
猫头鹰,窝在数百年的古树上。冷月树梢,江枫渔火,卢老师说富有诗意,令人遐想。老师身胚高大,文学科班毕业,血气方刚温文尔雅,标准之男子。
我却认为它的鸣声略带几分凄厉恐bu。它一定发现了什么,抑或预兆着什么,无缘无故地鸣叫,不是它的风格。
鼠们听不到猫头鹰的声音,我经常看到老鼠在古树下成群结队,搔首弄姿,优哉游哉。老鼠跳梁窜檐吃玉米高粱时,着实狡猾刁钻;咬偷仓库里的粮食,防不胜防。也许鼠们真听到了,却毫不在乎。地上的世界,不是猫头鹰主宰得了的。
猫头鹰从没捕过这树下的老鼠,它只捉食野外落单之鼠。老鼠往往吓坏我们,小妹谈鼠色变的样子,我仍历历在目。
◎姚鼐的村庄
“布谷、布谷”,闻到布谷鸟的鸣声,元叔就紧张起来,时不时到田间走走,把田缺堵上,让田浸透春水。锄头、镰刮,也磨得铮光锋利。他的稻田,不请水牛犁,全靠自己锄挖耙翻,一年过去,能省几百块犁田的钱。
布谷催耕,紫燕纷飞,我知道元叔就变成牛了,他四十多岁,头发灰白,满脸皱纹,令人怜惜。他念念不忘他的的双季稻。现眼却不敢再种了,多种亏本更大。那年回老家,他送我一袋大米,拉着我的手说,种田指望不上了,种一点,够自己吃就行。他全然没有当年的血气,心灰意冷的样子,眼里好像含着泪水。我试图说几句漂亮话,安慰安慰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更不敢触碰他的目光。我感觉他手掌的厚茧硬硬的,粗糙无比。我能说什么呢?
我的心情,久久沉浸在布谷布谷的鸟声里。“布谷飞飞劝早耕,舂锄扑扑趁春晴。千层石树遥行路,一带山田放水声。”《山行》诗意美景,那是十九世纪,姚鼐的美丽乡村。
◎一道味美的菜肴
在屋场竹园旁的池塘和田里,禾笋长势喜人。禾笋和禾苗,相似太多,情谊深厚,如兄弟一般。
禾笋,即茭白,又名菰,禾本科菰属,多年生浅水草本。禾笋是我们当地的称呼,是一道味美的菜肴。据说,竹子也属于禾本科,一种特别高大的草。竹子结的种子叫竹米。老人言,竹子一开花,就完成了它的生命轮回,会很快死去的。有流行儿歌《咪咪熊猫》:“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请让我来关心你,就像关心我自己······”歌曲为奚秀兰所唱,风靡一时。歌词作者犯想当然之错,竹子开花,熊猫缺失食物,日子悲催了,能开心啰喂吗?
竹米,世间稀有,古代传说为凤凰专享。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艳阳高照,三君牵手。我爱禾笋、也爱竹笋。而粮食,是祖祖辈辈一年四季的信念支撑,是我骨子里矢志不渝的热爱理由。
◎有情有义的一世兄弟
水牛开心地吃着禾秆(稻草),反刍的样子十分可爱。安叔常常对水牛说话,微笑,吧嗒吧嗒的抽旱烟,惹得水牛睁大眼睛,虔诚相迎。水牛默默咀嚼凝聚自己汗水的禾秆,心里美滋滋的。禾秆最大的荣耀,莫过于成为牛的饲料。
安叔给牛栏猪圈垫禾秆很勤,牛栏粪特别多,把牛栏粪堆在角落沤一段时间,便是上好的肥料,来年再施回田里,丰收多了几分把握。
禾秆散发田野的芬芳,岁月的温情。安叔一辈子都用禾秆当枕头和床垫,他说,禾秆气味使自己睡觉特别踏实。众人嘲他,全屋场只有他没睡过席梦思。安叔总是以笑作答,悄悄溜走。几次差点与儿子吵起来,儿子瞒着给他买的席梦思床,闲在屋里好多年了。
禾秆,被安叔当做有情有义的,一世兄弟。
(2024.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