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基本认知:什么是好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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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谈论诗歌时,有一个问题,就是诗歌的标准。什么是好诗歌?什么是庸俗的诗?我觉得空泛地谈诗歌的标准是失效的,每个人面对诗歌的精神资源都不一样,比如有的人完全是站在西方的角度或者是古典的角度、现代的角度、后现代的角度,那么诗歌的标准就会很麻烦。但是,会有一个基本的线。
对诗歌、诗人的基本认识
首先,对诗歌要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当下,有一个被玷污的词,就是“诗人”。
很多人在新媒体、自媒体上标榜自己是“当下最著名的诗人”“90后的代表诗人”,谁认定了?
“诗人”这个词是随意性的,没有被认定。什么是“诗人”?写分行文字的人就是诗人吗?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诗人”不仅是写诗的人,还要求一定的精神境界。包括你的个体的发言能力、社会的发言能力和担当性,甚至在西方,知识分子和诗人是同一个语级里面的概念,知识分子在当下中国是一个很罕见的群体,按照本源性的理解,中国诗人能担得起“知识分子”这一称号的非常少,尽管很多人在大学、在学院。
所以,大家一定要认识一下“诗人”这个词。
诗人如何用语言面对这个世界
其次,诗人如何用语言面对这个世界。说小一点,就是你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从学校到走入社会,这时候,你就有一个诗歌边界不断扩大的过程。如果你只是一个“校园诗人”,那还是青春期的写作,青春期的写作是必然的,但是现在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有些成名的诗人有意识地回避青春期的写作。但我觉得任何人的写作都是一条河流,你从来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态度,说你的起点和终点不是一个。每个人的写作都会不断成长,所以你不能忽视你的起点。
鲁迅曾说,中国的作家有个毛病,叫毁其少作,其实这是没必要的。
大家看问题、写诗歌,从精神向度上来说,可能就是一个,但是在诗歌中应该做到既有绝望,又有慰藉;既有寒冷,又有温暖;既有残缺,又有赞美,这就是诗歌的“容留”精神。
重新认识“远方”
远方——这个词需要重新认识,它是中国古典诗学包括90年代之前中国诗歌的一个伟大的精神词源。
例如,海子的诗歌中有一个精神地理学上的词叫“远方”,在海子等80年代的诗人心中,“远方”代表了一个理想主义的年代,他们认为人的生活有一个终极目的,有一个精神上为之努力奋斗、探寻行走的标尺,有一个高度的。
所以80年代中国的很多诗人都在行走,在那个没有手机、自媒体的年代,只靠书信,手写的诗歌在自行车上、火车上交流,这时候“远方”非常可贵,他们几乎都在诗歌里承担了“远方”的诗学。
“远方”是有理想、有情怀的,甚至是有担当的,敞开性的。
在21世纪的中国,我觉得它正在面临巨大的挑战,不仅是空间的,还是时间的。随着高铁时代的来临,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A地被空运到了B地,但是你的这个过程是封闭的,你隔着火车或者汽车的玻璃,你看到的白云等等景象都是一样的。突然你的故乡被搬到另外一个故乡,有一个过程被取消了。
中国古代的诗歌强调的都是过程,从它的产生到它的结束,为什么要写诗歌,在什么意象下产生,即“过程诗学”。
比如,李白的诗里有很多是写秦岭的,他是在用脚丈量每一寸土地,他的诗歌是有一个过程的,而不只是靠想象、靠知识。
再如,写“过程”的诗歌,古代送别的诗歌,有一首诗歌叫“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现在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14个字,朋友间的友谊在这14个字中间达到了一个极致。
当你在茫茫江水上送别友人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感觉是不能言喻的。在当下,我们不可能再看到孤帆,而是千帆相竞,火车、汽车熙熙攘攘,物理空间被空前地扁平化了,光速性的速度已经被我们突破了。现在见面很容易,分别时的那种情感也被稀释了,也就是说远方空间的压缩导致情感的变化,现在的情感正在面临着“远方”和“去远方”时代的挑战。
所以,诗歌要承担那么大的精神含量,我觉得非常艰难。
诗歌的乡村体验
“远方”还有一个相对应的词——“除根”。当你面对你的故乡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和体验?
当我离开河北来到北京后,在某个冬天的早晨,我突然发现北京对我来说好陌生。虽然河北离北京不远,但是我回不去了。为什么呢?到了故乡我是一个沉默者,是失语的。
我不可能回到家跟老母亲、哥哥嫂子讲我出了一本诗集,不可能跟他们对一首诗歌,这是不可能的。
我曾经写过一首诗《背着大葱进城》,诗中说我背着大葱从河北辗转来到北京,突然发现它的根部粘着泥土,这是母亲的老花眼忽略了它们,才让它们从故乡来到了北京,它们再也回不去了,只有两个命运,一是被扔到垃圾桶,二是被冲进下水道。
这首诗写得不好,但来自于我的体验。所以,在座的同学在写故乡的时候,要好好想想自己写的是什么样的故乡。汗水、劳作、弯腰、苦痛,这是乡村写作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或者说这种乡村体验还是鲁迅那个时代的乡村体验,它不是当下你们所面对的乡村。
乡村变化太大了,例如,乡村的那些孩子和北京的那些孩子没什么不同,同样是拿着手机、玩着网络游戏的生活。如果你现在还是在写“炊烟”,还是在靠想象力,那就太过时了。
在一个政治化的年代,写作是有难度的;在一个城市化的时代,在一个经济的时代,在一个看起来非常乐观的年代,写作也是有难度的。政治化的“炊烟”与当下的城市化的“炊烟”是不一样的。
在我的诗歌里,我也写过很多乡村诗歌,但是从来没有写过炊烟,对于你们来说,你们有乡村生活、城市生活、校园生活,你们怎么用诗歌表现它,非常关键。
大数据时代的“小”诗歌
我近两年提的最多的一个词叫“现实”。在自媒体时代、刷屏时代,当你面对公共题材时,如何处理诗歌与现实的关系是非常有难度的。
每个人面对的现实不一样,是分层化的,你怎么样写到诗歌里也是不一样的,也就是现实感不一样。就拿你们来说,你们都在校园,但是不同的校园,那么,你们眼中的校园应该是很不一样的。
还有,我一直有个疑问,校园的诗歌有太多的西方元素。这种资源对写作的影响是什么呢?那就是“隔”。
诗歌应该是从身体里面生长出来的,而不是过于强大的阅读体验,久而久之,这就会导致全球化的幻觉。也就是说,一首中文诗歌翻译成外文后,看不出中国元素,看不出来是中国诗人写的。后来,我说,连中国诗歌里出现的“大学”都是俄罗斯的,都是来自于西伯利亚的,它不是中国的大学。
很多中国诗人的精神资源来自于西方的资源、西方的词汇、西方的意象,西方的句子、西方的诗人,每一个中国诗人的背后都站着几个西方诗人,中国的诗歌写作还没有回归到本土写作。
现在的诗歌,故弄玄虚的太多了,总想把自己弄得高级一点,晦涩一点,我觉得这个不太好。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太长之后,写作会进入一个惯性期,这个时候你们就要注意,这个惯性是需要改变的。
其次,是诗歌的声音。诗歌中存在三种声音:写给自我(面向自我)、宣告的声音、戏剧化。面向自我是指诗歌写给自我或者写给身边的人,宣告是指你对外发声,戏剧化是指在诗歌中有一个虚拟化的角色,通过戏剧化的角色完成一个戏剧化的设置。
我觉得大家可以尝试不同的体式,如十四行诗,这对于大家以后的写作有好处。现在有毛病、有瑕疵不重要,多写就会有进步。
作者:霍俊明 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