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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时光】暮春,何寄(散文)

  • 作者:吴彦非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9-08 22:3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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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从海上来

      风从海上来,裹挟着热带雨林的气息,带着东南亚不一样的风情。它一直吹在星岛那尊鱼尾狮头上,从狮口中喷洒出来的清澈的水花,流向新加坡河,奔向无涯大海。它一度吹在从中国西北来这儿求学的小女孩小蕙儿的面上,说一度,是因为她现在不得已离开了。它也将吹在我的脸上,一个十六年前本就该来的男人,如今晚春风沉醉,我将来到这里。

      暮春午后,时光悠然。

      阳光柔和地照在院子里潘朵的脸上,又穿过大玻璃窗照在书房的每个角落。她俯着身子给那些盆栽浇水,安静地呼吸着花草的香味。我倚于书房一隅,随意翻看两本书。

      这本薄薄的小书,是新加坡散文作家尤今的《沙漠中的小白屋》,里面某些句子下用铅笔划波浪线标记:朋友在绿草如茵的大花园里摆设了桌椅,春天温凉温凉的阳光,化成了无数只温柔温柔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们。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完满。那少年的青春心气呵,如天真而感性之歌。

      还有一本海水般蓝色封皮的书,是《新加坡国民素质报告》,里面竟夹有好几张剪报,我记得是从《新民晚报》《申江服务导报》等上剪下来的,上面都是关于留学新加坡的信息,剪报已经发黄了,很有些岁月的痕迹。此刻,手指轻抚着纸片,陷入沉思之中,我几乎触摸到曾经的神经,曾经的年少轻狂和意气风发。

      我承认,我已经好多年没买纸质书了。喜欢的作品在网上下载存手机里来读。我已经习惯了。手机是移动图书馆,轻盈而简洁,虽少了庄重和仪式感。我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它,但“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啊,书柜早已变成了我的青春纪念馆。”

      海上花

      海上花,花千树。那两年我在上海工作,从浦东新区的之江大厦,到杨浦区的复兴岛,华老板是我跟随的第二个老板。他在新加坡留过学,三年后学成归来,带回了金钱和技术,带回了洋气和体面,创办了中新合资企业。他举手投足间、言谈思考中流露出的素养和才干,让那时的我甚为欣赏。当年那么想去新加坡留学,或许大部分受到他的影响。那一段时间,我一切行动都为之准备,但少了最基本的物质条件(当时费用好像要8万人民币,而我才工作两三年,怎么能积攒那么多,何况家里环境糟,不作指望),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欠缺必定的勇气和决心。留学之事终于搁置下来,从那以后就更难了。

      但可爱的小蕙儿却很幸运,她父亲花费了很多心血,说孩子要从小抓起,要站在更高的起跑线上。她还不到十岁就去新加坡读书,她母亲小李也去照顾陪读。

      “这里教育资源很好,城市高度文明发达,中华文化传承的好,女生在这里成长更好。”她父亲刘诺说。

      “你这个决定,真是不错。”作为刘诺多年的好友,我一路见证了他的人生历程,打心里为他高兴。

      刘诺和我在上海曾一同闯荡过一段时间,尽管他不久辗转到大西北。但“旧日我失落时,惆怅于漫长旅途饱尝失意,而你惺惺相惜,容我获取斗志,陪我行哭笑共尝一生的故事……”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刘德华的歌,那一路真挚而热血的日子——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们齐齐从武汉的公司辞职,从一线市场襄樊(现在叫襄阳)出发,坐火车二十多个小时,到达上海时,是一个初秋的清晨。第一次海上来的风吹在身上,把我们身上的疲惫都带走了。

      我的第一个工作是在青浦县徐泾镇光联村的一个工厂做业务,刘诺在华东师大、政法大学等高校推销sony电池。我们白天各自奔忙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晚上回到一起租住的闸北区场中路谈家宅,十平米的一间房里,并排两张一米的床,转身都困难,我们很少在房间走动,回来就躺在床上聊天。我们买了一堆书,卡夫卡、川端康成、罗素、蒙田……我偏向于文学和哲学,他侧重于营销和历史,当然这个小个子男人最钟意的还是拿破仑和邓小平,他说从他们身上能找到自信和动力。

      那年深秋,热的持久,大桶水浇在门口地面,很快就蒸发掉了。房间里像蒸笼一样,呆一会就热汗直冒。一台N手老电扇转来转去,发出令人厌恶的吱哑声……多少个难捱的夜晚。

      一个单身女子

      一个单身女子住在我们隔壁,模样清秀而高挑,几次开门时碰到她,像夏日里的一缕清风,让人暗生欢喜。偶尔说上几句话,也能生出情来。后来这个来自安徽芜湖的女子石秀红,看我的眼神中有些异样的东西在蠢蠢萌动。

      “她怕是爱上你了。”刘诺说。她渐渐对我生出好感,这个连刘诺也看出来了。

      “不会吧。”我装傻。在这样的凡俗世界里,我不配拥有爱情。

      某一天晚上,天不怎么热。小石带回一个圆脸女孩,她看上去主动而热情的样子。我们四人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聊天。我们全身发热,我的话特别多。夜不知不觉深了,如果从平房屋顶望上去,依稀可见几颗星星在闪烁。那天晚上,不知是小石眼神的暗示,还是其语言的闪烁——那晚,她真的很迷人,连月亮也羞涩地躲起来——我想是后者,因为那时的我那么迟钝——我明目张胆地钻进了小石的房间,一宿也没有出来,她房间幽暗的芳香,是那样的好闻,她说叫我做她男朋友……不知刘诺他们怎样了,她的女友和刘诺也在一个房间吗,她是否也要做刘诺的女友,刘诺答应了没有?她是否也一宿没离开……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诺欲言又止讳莫如深,我却畅快淋漓和盘托出。

      “流转的时光,照一脸苍凉,再也来不及遗忘。”她的样子令我想起张爱玲小说《半生缘》中的曼桢,她也是安徽女子,既有皖南女子的灵秀,又有皖北女人的素朴,“别来还无恙,那年少轻狂,却让岁月背叛。”我比世钧幸运还是不幸?他还能带着曼桢西湖游船,冬夜拍照,请曼桢吃饭,曼桢给她洗碗筷,这傻小子一时紧张,竟然把她洗过碗筷的水喝了,曼桢欢喜地笑了,傻小子窘促不已。而我们竟没一起出去玩过一次,哪怕是在人民公园流连,外滩边漫步吹海风,甚至一起吃个饭……后来,只有重读张爱玲的作品时,想起吴倩莲在《半生缘》中嗔痴而不怨时,我才对小石有一丝怜惜之情溢于心中。

      那夜过后,生活照常,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几天也没碰到。再过几天她房门紧闭。一天忍不住问房东,房东说她已搬走了。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舍,忍不住给她打电话——竟然是第一个电话,说我们见见好吧。

      她轻幽幽地说:“当初我以为你就是答案……”

      我无奈黯然:“……结束才是唯一的答案。”

      多少个难捱的夜晚,12吋的旧东芝电视开着,它是我们从房东手上买下来的,也是前房客留下的。电视图像和声音当然不清晰,所以它即便开着,也并没打断我和刘诺畅谈理想,还有女人。我肯定和他说过想到新加坡去,他肯定说过要像拿破仑那样去战斗。他说我天生有女人缘,我说他将来事业上一定会成功。仿佛一个谶言,因为彼此太了解了,他觉得我玩物丧志,我们只能是朋友,不适宜做合作伙伴。所以后来,当田奋邀我一起合作生意时,刘诺反对并奉劝田奋。我完全不责怪他,只是有点迷惑:你不必在意你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你只在意你在你内心是怎样的。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道:“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狂乱最坚韧的爱情也不过是转瞬一逝的现实。”当一个人在没有星星的夜里时,我偶尔会在迷离月色里想起她。

      如果你想要开心

      如果你想要开心,你必须学会遗忘。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得那么陌生。一条窄长的小巷,被大雨浇湿过,当太阳出来时,石板路会发出水光。小巷里没有什么人,不知道他们跑哪了。一个男人从小巷里走过,灰暗的光罩住他的背影,他显得心事重重,风在耳边一刻也不停留,巷子里弥散着潮湿的气息。我一直往前走,穿拖鞋的脚有点打滑,光线忽明忽暗,小巷没有尽头……我在万里高空的飞机上打了个盹。右边靠窗的老头打开舷窗内板,一束白光照射进来,机舱内登时亮堂起来,在黑暗里飞了几个小时,一时有些不适应,我眯着眼向窗外望出去,漫天的火烧云浸染在长长的机翼上,SilkAir绿色飞鸟标志显得更醒目了。白云堆积在天空,飞机颤动了几下。海风在夜晚降临,带着凉爽的湿意,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樟宜机场。

      在泰国导游阿忠和阿兵的带领下,我们浩浩荡荡一起杀将过来。

      “你看,一车又一车膘肥体壮的行者,拖向一个又一个景点,再拖到一个又一个购物点,到处都是掏钱的。”我对潘朵说。

      我们被人群推着走。

      蔡甸闵老头说,赶鸭子上架。我们被人群淹没。闵老头又说,鸡子跟鸭子上笼。他跟家禽干上了。

      老油条阿忠又开始表演了,自费项目成人秀和皇帝餐,只要三百人民币,一点也不贵啊。

      阿兵推销榴莲干,拿出给大家品尝,谈到价格脸都红了。

      “你看阿兵,蛮忠厚啊。”潘朵说。

      蔡甸老头说,挂羊头,卖狗肉?他又跟动物干上了。

      什么?阿兵懵了,不知何意。

      “我在这里见到了很多的威尼斯商人,总的感觉是本分、老实、文雅,毫无奸诈之气。由此进一步证实了我以前的一个判断:只有发达的商市才能培养良好的商业人格,投机取巧、狡诘奸诈,不是因为太懂商业而是因为不懂商业。”余秋雨在《撑篙贡多拉,寻梦威尼斯》中写道。这里商业并不发达,或者他们被国人惯坏了,当大伙在阿忠那买了一大堆东西,后来发现比商店价要贵一倍以上后,齐说“阿忠不忠,阿兵傻兵。”

      潘朵倒没什么计较,她把枪头对准我:“你已成功策反两对夫妻吵架,你真是厉害啊。”

      东南亚来了几日,我和潘朵就吵了几日。那日,我们在海滨等游艇,汉阳潮范周老头的妻子走散了,大家都在烈日炽烤下等她一个人。

      “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周老头生气地说。

      “你怎么不一直牵着她呢?”我大声叫道。

      “腊枝,腊枝……”周老头扭头向四周大喊,声音里充满着不满和责怪。

      终于等到腊枝屁颠跑到周老头面前,“像你妈个X苕一样。”周老头大骂,腊枝瞪了他一眼,来不及擦额上的汗。

      襄阳那对老师夫妇,在四方水市场也干了起来,他买个椰子的当儿,他妻子就找不到了,回来路上,吵得水响。

      “这都是你开的好头,看你能否让闵老头夫妻也吵起来。”潘朵说。

      “闵老头脾气好,我没什么信心。但你要配合帮我,我们当着他们的面再大吵几次,传染给他们……”我大笑。

      芭达亚浴女

      芭达亚浴女表演看完,车上热火朝天开来。有了前晚三合特色表演垫底,现在大家都放开了,谈情又谈色,脸不红心不跳。

      “那活儿真厉害,”“他们是真干吗?”“人妖乃泰国国粹,像中国京剧一样。”“领导人也会来看,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汉阳周老头说。

      “当然啦。”有人说。

      “不会。”闵老头反对,作为我党的老干部,他以党性原则作保证。

      泰国导游说,泰国国王普密蓬·阿杜德,是全世界最好的国王,每季都免费发风湿药给湄南河的平民。研制解毒丹给人妖吃,让他们的寿命从三十多岁提高到六十多岁。

      新加坡导游说,我们的总理李光耀伟大,“居者有其屋”,老百姓不为房愁。重视教育,让新加坡的竞争力排世界前列。

      马来西亚导游说,我们是开明的政府,因马来人天性懒散、思想简单,而华人头脑灵活、吃苦勤快,政策对马来人倾斜,这样避免族群冲突,促进社会合谐。

      中国游客说,真让人羡慕。

      尔后,大众皆默然。

      “不想那么多,谈点开心的吧。”潘朵说。

      周老头夫妇赞同。闵老头不再说话了。

      人妖和浴女,大色和大放,我们也只有在这儿说说了,难道还发微信晒朋友圈不成?难道回去找朋友们聊聊?——若没有真正见过,还真难以启齿。我说:“还可增进夫妻性趣,有‘含笑半步癫’之功效。”

      “回国后,或歌舞升平,或一潭死水,哪来哪去呗。”有人说。

      “萨瓦迪卡——”大伙都笑了。

      昨天上午,在从曼谷到新加坡的机场,老闵和他老婆也吵起来。

      “老闵你也吵架了,我老公说,老闵你修养好,不会吵的。”潘朵对老闵开玩笑。

      “还好,她总让着我。”老闵说。

      “你也要让着我。”我不失时机对潘朵说。

      “凭什么?”潘朵怒目大睁,我笑着跑开了。

      不吵架,不夫妻。吵过即忘,更亲密了。腊枝说,在家苦闷、压抑,出来散散心多好。那日在回来的游艇上,她故意不和周老头坐一起,挨潘朵旁边。一个浪头打过来,海浪激起游艇巨大颠簸升腾,然后重重跌在海面上,如此起伏,众人惊呼。

      “耶——大叫几声,放松多了。”腊枝大声叫大声说。

      “是啊。噢——”潘朵也跟着叫起来。就她们两个叫得最大声、最久,好像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压抑、最苦闷的人。海风伴着海水,浸在身上湿凉。我眯着眼向海边张望,根本望不到边际,大海删除了天边的背景,海水凸现了我们的颓唐。蓝天与我们相对而视,此刻我们躲进了自我,把烦恼扔进了大海。

      几场春雨过后

      几场春雨过后,暮春将要离去。院子里落下杜鹃花瓣和樟树叶子,落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老狗在院子里撒欢,一会儿嗅了嗅树叶,一会儿又嗅了嗅花瓣,抖了抖毛又跑开了。墙边乌青树叶上有水珠滴落,院子里弥漫着青草的清香。

      曼谷昭拍雅公主号游艇在湄南河上游弋,傍晚的太阳照在铁桥斜拉索上,海水被游艇划出几道白色波痕,海浪温柔,此起彼伏,水花溅在大玻璃上。零星几座高楼在两岸后退,几艘游艇迎面交错而过,游艇里全是中国人。正如云楼所说,泰国已经沦陷,被中国人占领。游艇上驻唱女歌手随音乐舞动,她声线沙哑,有慵懒的气息。邓丽君的《甜蜜蜜》、叶倩文的《黎明不要来》……她每个男人都扫荡一次,当她把大胸贴在你脸上时,你口袋里20泰铢没了;当她的红唇在他的脸上剥啄时,他口袋里20泰铢也没了……

      潘朵说:“如果来个俊男歌手,一个个找女人要,岂不是更多?”

      我说:“臭婆娘,我叫你敢给!”

      上游艇后,我靠窗落坐。导游阿忠撮合潘朵坐我身边,潘朵极不情愿,她走向另一排坐位。导游说就坐你老公身边吧,另一排的同行人也顺势说这里有人了,她才忸忸怩怩极不情愿走到我身边。

      咦,她为什么不愿挨着我坐?

      一个小时之前,我们在大皇宫门口打了一架。天热得让人心烦,每个人脸上汗涔涔。冰芒果汁40泰铢,潘朵买了一瓶。我从武汉带来的咳嗽还没消停,潘朵让我先喝一大口。她觉得好喝还要买,我说其它地方还有,景点这里太贵了。

      “不会有。”潘朵说。

      “怎可能。”我大嚷。

      一场没来由的争论开始了,接着是斗气斗嘴,声音越来越大,骂得也越来越难听,丢脸丢到国外了。幸好周围都是国人。

      “混蛋。”她话未落,直接把饮料瓶摔过来。

      “你更混蛋。”我也失去理智,一脚踢将过去。

      上游艇时我没伸手扶她,我知道游艇晃荡得厉害。在女歌手骚扰男人们时,在窗前移动变换的风景前,我喂她吃西瓜,一片又一片,她噘着的嘴终于投降,我们又和好了。下船时,我想扶她却没机会,人太多挤散了。鱼腥味从游艇漫到岸上,东南亚的热风吹得人难受。当旅行车穿过曼谷市中心,泰国国花金链花随风摇摆,像在欢迎远方的客人到来。

      从“康熙来了”里的叽叽歪歪,到“奇葩说”里的神神叨叨,再到“YY语音”里的闹闹嚷嚷,没有我陪着潘朵聊天,她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嗨哒。在写作思路中断的某一刻,从她手机里传来仿崔健唱腔的歌声:“没有大哥我罩着你,谁他妈知道你是谁。”呵,“就算有大哥我罩着你,也没人知道你是谁。”我又不是J爷爷,你也不是S大妈。

      那天潘朵下班了,车停在小区进门处,门禁卡一时找不到,门卫微笑着说不着急,后面的车也没催安静地等。或许潘朵心里会说,如果我在车上,又破口大骂了:“怎不准备好,反应之迟钝,真令人作呕。”

      我正好从门口过,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上去,对着她傻笑。“吓我一跳。”潘朵反应过来后说,“我设身处地地想过,对感情总有一些遗憾,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不想再去改变,我也一样。

    【审核人:站长】

        标题:【流年·时光】暮春,何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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