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道道桥梁形式各异,设计五花八门,建造上巧夺天工,体现了人类的智慧。文人墨客不吝给予桥大量的诗文赋词,大概没有人会赞美独木桥,而独木桥却深深铬在我的脑海里。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是个小卖部主人,外公常常戏谑说她是个“财主”,而这个“财主”最大的苦恼,是补货不及时,她要等小姨、大舅和外公周末轮换着给捎货。
外婆的货架上首先是一排三至六年级的作文书,各种连环画,然后是玻璃瓶里的冬瓜糖、波珠糖,冰糖小话梅、炒瓜子……在夏季还有腌酸脆木瓜、大红西瓜和甘蔗。
外婆决定亲自去镇里拿货,让我陪她一起走路去。还说起她曾经挑一担稻谷翻山涉水去长岐卖,买了一头小猪,返回时不小心让小猪挣脱满山追着跑的往事。
我答应陪她去。
从外婆家走路去同庆,路真长啊,外婆说为了节省时间,得抄近道,她带着我从主路改道,穿过一片又一片农田,走到鉴江分支的无名河时(也许有名字,是我不知道),河面只架着两根圆木;外婆嘴里说着不要怕,慢慢走,提着扁担和麻袋小心翼翼先过去了,我想起在自己村子过独木桥掉进河里挣扎的情景,迟迟迈不动腿,并再次庆幸被及时救起。
放眼四野,只有我跟外婆,如果掉进河里,谁救我呢?
外婆在对面喊:“过来呀,再不过来就天黑了。”
我大声回应:“为什么要走这里?我掉下去你捞起。”
外婆忙迭声说:“一定捞,一定捞……”
我脱下脚上的胶鞋,左右手各提一只,光脚踏上独木桥,张开双臂尽量平衡身体,每挪出一步都用脚趾紧紧扣着圆木,身子绷得像弯弓……水里的鱼儿不时冒个泡,不知是想看桥上的风景还是想逗逗我。我连气都不敢喘,当我的脚离开独木桥踏上土地,外婆又连声说:“好晏嗲,好晏嗲。”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要外婆发誓返回时不再走这独木桥了,才继续赶路。
我们的村子建在山坡上,一条河绕着村子成环抱状,而河外还有小溪和山涧,村子外大大小小的桥超过十道,进出全靠桥。去妈妈的韭菜地要经过两道独木桥,第一道独木桥因为水灾经常被冲走,木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合适的,要足够长,还要足够粗,这是道被动的独木桥。第二道桥较短,架在一个破开的岭头边,下面是深深的山涧,一根空心的灰沙柱子(村人称“逗通”)横架着用于引水灌溉,农人亦作桥用,每次去割韭菜,听着桥下流水砸进下游旋涡里的声音,我的腿会发软。
走独木桥掉进河的经历,令我再次去割韭菜时突发奇想:跃过第二道小河。我拿着镰刀,找了一处看着较窄的水面,想像着武侠小说里轻功了得的小李的动作,深呼吸,还从田梗助跑了几步,也许是少了个后空翻,结果自然是刷新了掉河记录。
抵挡不住韭菜煎鸡蛋的诱惑,后来我老老实实走那道独木桥,记不清走了多少个来回,回头想想,相比长辈们挑着重担走独木桥,自己空手走独木桥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表姑家在小河下游的另一个村子,她家年例是二月初二,两村之间的连接有两道桥,近道的独木桥和绕了大弯的石桥。我和珍相约一起去吃年例,她的大姨家也在那个村子。
二月春风不仅仅似剪刀,坡上的树和野草全绿了,河水满了溢出灌进河边的田里。我俩抄近道走到独木桥,还相约吃完饭看了粤剧再一起走石桥回家。刚走上独木桥的珍突然脚下一滑,她掉水里了,还好是在岸边,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拽上来;问她要不要回家换身衣服再来,她说不用了,大姨的女儿年纪与她相仿,去她家换身衣服就行。而我因割韭菜,早已练就快速通过独木桥的技巧。
那些年的独木桥有的已换成土混木结构,有的没了踪影,有的则多加了几根木头。
面对人生中不得不走的独木桥,只有勇敢迈出第一步,不要被恐惧所限制,要相信自己,加以小心谨慎,你会发掘出意想不到的潜力,走得多了还会探索出适合自己的过桥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