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定的年龄,最怕突然听懂一首歌,最怕突然看懂一部戏。歌者唱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听着却听到了自己的百味人生;许多戏剧里,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却是剧中人。原本不过只是个毫不相关的看客,奈何入戏太深,到了最后竟分辨不出,自己是戏中之人,还是戏外的看客。都道人生如戏,殊不知戏本人生。
在人生这部戏里,我们充当着太多的角色。女人,从不谙世事的女童,慢慢成长为娉婷曼妙的少女,再成长为知性成熟的中年妇女,而后便是渐渐步入耄耋之年。
而男人,亦从调皮机灵的孩童,渐渐蜕变为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后则是步入沉稳内敛的中年,再经过岁月风霜的洗礼,慢慢地两鬓斑白,变为苍老无力的老人。除此之外,在事业之上,我们更演绎着不同的角色。一边要在学习或事业上发挥到极致,又要在生活之中在各种角色的切换里行动自如,到最后方知,无论戏里戏外,皆是人生。
喜欢一首歌,我可以反复循环播放,直到听懂曲中之意,弦外之音。喜欢一部戏,可以一直沉浸在其中,直到戏已终了,我却仍沉迷戏中,为其戏中之人的恩爱情仇而或喜或悲。又或是将自己想象为戏中之人,想到倘若有着相同的经历,但却有着和主人公不一样的性格,又当是怎样的人生故事?
近日来,将一首《赤伶》反复地循环播放,为其曲中的戏腔唱法和动人的歌喉而深深陶醉。而我虽不懂戏曲,却喜欢戏腔唱法的歌曲,亦喜欢读些些戏剧杂文,每每听之、读之,都是乐趣无穷。
那歌词里唱道∶“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也许世人都道戏子无情,可偏生是那些戏子伶人,最是用情至深。
他们倾尽一生,只为演绎好每一个角色,或是只为演绎好人生这部戏。哪怕台下无人欢呼喝彩,甚至换来的只是众人无情的泠潮热讽,也都无怨无悔。当戏幕一起,他们便化身为戏中之人,一旦入了戏,就不再是自我,而是书中,是真正的戏中人。而戏幕一落,众人散场,他们又都重新走出戏剧,选择回到真实的自我。
可又有多少人,能理智而有清醒地分清,戏里与戏外?又有多少人,为揣摩一个角色,为了某一部戏剧,入戏太深,最终再也没能走出来。
一想到入戏太深四个字,总让人不禁想到《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在霸王别姬这部戏里,他饰演的是虞姬,而他的师兄段小楼,饰演的则是西楚霸王项羽,两个人唱了一生的戏,可最让人陶醉,最让人难以忘记,始终都只有这一部《霸王别姬》。试想一个男旦,能将自己的举止言谈,乃至一颦一笑,都化作如女子一般的柔肠百转,该是付诸了多少努力。
而程蝶衣倾尽一生,都在演着他最爱的虞姬,而他的师兄,则永远是他此生最爱的霸王。每每程蝶衣入戏太深,段小楼总笑他,真是“不疯魔不成活,”也许到了最后一次当他两人再次搭档虞姬和霸王之时,程蝶衣挥剑自刎,在那一瞬,或许段小楼才真正明白,或许程蝶衣就是真正的虞姬,而虞姬就是程蝶衣,他段小楼总能轻易从戏中走出来,而他程蝶衣演了一生的戏,入了戏,竟然一生都未能从戏中走出来。
原来真正的戏子,竟是这般用情至深,而真正感到人心的戏剧,原来就是所谓的人戏合一。你就是戏中之人,戏中之人就是你。
一袭青衣,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台下人听到的,看到的,皆是自己的人生,而台上人,用情用血泪,唱道的永远是戏中之人的离合悲喜,苦乐哀怨。即便你融入戏中,也未必能真正读懂戏中之人的感受,因为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就是你,任何人无法取代你,更无法与你有同样的感受。所以,只要倾尽一生,演绎好人生这部戏剧,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不负自己,不负这似水流光,就已是莫大的欢喜。
于我而言,入戏太深,终是容易迷失自我。我更愿能做一个心热如火,冷眼如灰的看客,在倾尽全力演绎好自己人生戏剧的主角同时,冷眼看待世事沧桑变迁。在他人的故事里,我只做一个过客,无需让别人挂怀于心,只需偶然想起云淡风轻,胜过刻骨铭心。
莫笑戏子无情,亦莫笑人生如戏。其实我们都是尘世间的戏子,即便脱下一身华服,仍要独自去面对这逶迤起伏的人生。可无论到了最终是以喜剧还是悲剧的方式结束,只要无愧于心,就已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