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佑加入了中书协,一下虎了起来,我这不是成大书法家了吗!
他把微信头像换了,双手抱臂,头昂云天,一脸霸气;指导别人时,形成一句口头禅“嗯——,路子正。”润格也从每平方尺30元,瞬间就换成3000元了,当然也不知这个价钱有没有人要。
市书协邀请他当市展评委,他春风得意地离开县城。这天没事,来到怡翠广场溜达,一个老头正在地上写字。一杆海绵笔,一桶清溪水,蘸着写着,身边围了许多人观看。
他凑上去,一边看,一边点评一半句。老头看这年轻人也像个书法人,就递过去笔,让他也来几个字。他不客气,接过笔,心里想着让你们开开眼界,口上却说“献丑了”。
写什么呢?想起刚才过来时,几个人在议论社会上的一些事。就饱蘸清水,用行草刷刷写出“针砭时弊”几个字。
他抬头等大家的掌声,大家却面无表情。他心里嘀咕着,这些人没一个懂书法的,再来几个字。顺着思路,他又飞笔写出“长治久安”几个字。
大家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甚至有个人还摇了摇头,他鄙夷地扫了大伙一眼。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小伙子,腋下夹着一本《论语》,斯斯文文的,问道:“大哥,请教一下,这繁体字鍼和简体字针,能混搭吗?怎么左边用简体的金字旁,右边却用繁体中的咸呢?长字怎么也是上面看像简体长字的模样,下面却是繁体長字的写法?”
大伙齐刷刷的目光投向他。他搔搔头,打量着自己的字,糊涂了。“我是谁,我能错吗?”
一天,和几个书友去逛兰溪公园。一个老太太,穿着传统唐装,寿字盘扣,团福图案,在惠风亭石案上写字。大家一看写字,就走不动了,就一齐围上去。
她坐在石凳上,写着隶书。虚实疏密,笔笔中锋,很见功底。但一些字似乎点画相同,少了些变化。
辛云佑心里痒起来,不顾一起来的还有市隶书名家庞士涛在旁,就想给几个伙伴露一手。
“老人家,嗯——,你这字路子正,写得也挺不错。看这些横,如果增添些变化就更好了。比如起笔这横用圆笔,这横就用方笔;这横顺锋入笔,这横就逆锋入笔。”辛云佑说着,不看老太太的反应,却打量着一起来的书友,等赞叹的目光。
这老太太,抬起头笑了笑,顺手从伸入亭子的龙桑树枝上摘下两片叶子,递给辛云佑说:“你看这两片叶子一样不?”
当然一样,大家有些疑惑,面面相觑。老太太接着说:“叶子是一样,但叶子的纹络相同吗?这叫同中有异,以同求势,以异求趣。”
他再细看那些横,果真如此。
一个种驴基地请辛云佑题字。他乘着接他的小车来到基地,迈着名家风范的步子,进入大厅,只见笔墨纸砚早准备好了。
大家寒暄了几句,他就应主人的要求,稍一沉吟,饱蘸笔墨,挥挥洒洒写出了五个大字“天下第一种驴”,落款“辛云佑”,钤一引首章,一名印。
随他一起来的一位女士,据说是辛云佑的学生,她得意地望望大家,大声把老师书写的内容读了出来:“天下第一种驴,辛云佑!老师写得真好!”说着,自个儿就一个人用力鼓起掌来。
刚一读完,引来一阵哄笑。捂嘴笑的,捧腹笑的,昂头笑的,对视笑的,啥样的都有。
一个种地人模样的壮汉子,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长款太长、穷款自辱,这种情况是否适宜用空款。——我是外行,乱说,乱说。”
天圣饭店,想写个牌匾。辛云佑建议用草书,因为市里只有隶楷、行书牌匾,还没草书呢!这个新鲜,会有轰动效应。经理想想,有道理。
没几天,草字榜书牌匾,在天圣饭店正门高高挂起来了。但自从这个牌匾挂起来,生意渐渐差了。
原来“天圣饭店”四个草字,过路的好些客人不认识,不知这大楼里是干什么的,自然不会进来。婚丧礼宴请来的客人,因好些不认识这字,走到跟前还在打听这个饭店在哪儿,这能不影响生意?
经理发现了这个问题,自认倒霉,想该怎么补救。唉,看来书法好不好,也是以适应主旨情景为第一义。
过了十多天,辛云佑路过一个废品收购站,发现哪儿撂一块牌匾,已经泥垢满面,感觉好眼熟。走近一看,却是自己写的四个字。
辛云佑有个同学叫郝夫夏。每次他到市上来,郝夫夏总会叫其他同学来陪,宴请招待他。
大约宴请第四次时,郝夫夏叫写一幅字。他说:“老同学要,没问题,等忙过这几天再说。”
大约宴请第七次时,郝夫夏要一幅字。他说:“哎呀,看我这记性,下次来一定带上。”
大约宴请第十一次时,郝夫夏求一副字。他说:“让我的学生给你写一幅吧,我有好几家付了定金,等着呢。”心里却嘀咕:“你宴请我一次,不过三四百元。我这书法每平方尺3000元,四尺宣八平方尺,值多少钱呢!”
郝夫夏情绪有些低落,回家路过一家商店,恰巧门口正换装裱框中的书法,他一看这不是同学辛云佑的作品吗?
“看起来不是挺新的吗,怎么就换了?别揉了,不要给我,咋样?”
站在旁边的店主笑着说:“店里来客,总说这么粗野、难看的书法,挂上做甚!你要你拿去。”
郝夫夏终于得到了老同学的书法作品,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心想别人当垃圾,我要做甚。
过一个路口,看见一个垃圾箱,他顺手扔了进去。这时他忽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