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傻,大家都这么叫他。
他蹲在硷畔上吃早饭,一口馒头一口菜,真是香死个人;再瞟一眼沟底绿油油的菜园,一切都是那么顺心顺意顺春风。
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土疙瘩,打在身边的槐树上,土屑忽啦啦溅了他一头又一碗。
他圆睁怒眼,火星四溅,一回头,只见脑畔上的草丛晃动着,就骂了一声:“谁家的短命鬼!想吃炸子啦!”碗筷一撂,飞步跑上去想看个究竟。一个孩子一溜烟,向远处沟岔跑去,边跑边喊着:“你这个好舔屁股的二傻,宝天的自行车轮胎破了,你给补;你爷的咋不给补?还不是因为宝天的老子是村长!”
吃了饭,二傻去沟底浇菜园。水顺着垄沟流来。他看着相邻的秀云家园子,西红柿叶子打蔫,茄子叶子发灰,也早该浇了。顺便帮一下吧。他想着,把水改了道。
两个小伙子扛着锄头走过,看见了笑得有些古怪,嘀咕着:“真真好色,就凭这点人家秀云会和你睡!”
说起秀云,也算村花。年轻人喜欢和她搭讪,她如果递回去一张笑脸,那会让年轻人兴奋几天。连老头都喜欢多看她几眼,上次白胡子上鼻涕涎水一大把的刘大嘴,踏着蹑石过小河,就因看秀云,一脚踏空,摔入河里,都骨折住院了。
过了几天,秀云知道这件事了,却说“旱死就旱死,我家一年生意上少说也有几十万,还差乎这几把蔬菜?”
二傻这人好用,手又巧,有事谁不喜欢叫。
柳三嫂家,来不了电,看电视都成问题了。叫来了二傻,他说短路了。
爬上了小房顶看,支起梯子檐下看,上了坡电杆上看,二傻拿着电笔找问题出在哪儿。柳三嫂一边侍应着,一边叽叽喳喳说笑着。
邻居孝宗家的,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隔墙二傻在忙乎着,咬咬牙,心里骂了起来,“显甚能,好像没你不会的,小心梯子上栽下来,把你摔成个泥巴!”
孝宗家前年房屋修建,因一尺房基和柳三嫂家有争执,闹得挺凶!现在看到二傻帮柳三嫂,越看越日眼。
二傻会扎风筝。几个婆姨带着自家的孩子来求二傻。一下午扎了好几个,花不愣腾的。扎好后,婆姨们出了大门,还在比谁家的风筝更好。
“我家的老鹰,翅膀长长的,准保飞得高!”
“还是我家的好看,这鱼还真像金鱼,飞上天就像在蓝蓝的海里游着呢!游向东,游向西!嘿嘿!”
锁福家的,越看自家的游龙风筝越难看,脸也越来越搐得像个变形的核桃。她一时火起,从孩子的手里把风筝拽过来,几把就撕个粉碎。
她骂二傻:“狗日的,不把老娘的放在心上,糊弄谁呢!”
其他几个婆姨看得发呆,那不是好好的吗,咋就扯碎了?
二傻去镇上卖菜。他开着自家的农用车,路过村口,早有几家没交通工具的,等在那儿,让二傻捎带一两箱蔬菜。
二傻停下车,帮着往上装。三家装上去了,但还有两家怎么也放不下。他搔搔头,抱歉地说:“明天我还去,明天吧。”
车走远了,没捎带的两家,一个靠着树抽着烟不吱声,剁了一脚;一个骂着,“挤个空,不就装下了!二驹家今年就给捎了十几次了,我家只不过捎了两三次,狗眼看人低!”
枣红了。虎旺家的四爷坐在小山梁上正生气,心里胡盘算,这个二傻年年帮我打一两天枣,今年这是咋了?求也求不动!
二傻正在滩里帮七婶家打枣,四爷山梁梁上看得真切,唾了一口唾沫,揩了一下下巴,恨恨地自言自语着。
忽然,咔嚓一声,枣枝断了。站在枣枝上的二傻摔了下来,看来摔得挺重,七婶怎么也扶不起来,大概骨折了吧。
四爷冷笑了一声,活该!鞋底扣扣烟锅,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