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越大越感觉年味淡了,再也没了小时候那种浓浓的期盼与欣喜。也许是人们的物质生活丰富了,不愁吃穿,对于年的感觉也被平时过度的享受给稀释了。
小时候的年充满了特殊的味道和颜色,满眼满口都是节日的气氛。犹记得每年刚进入腊月,好像年的序幕就被拉开了。勒紧了一年的裤腰带,钱包鼓了,人们各种计划都排上日程:旧房子里应该添点新家具或新电器了,该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了,家里儿子该娶亲添个新人了,单身的男女青年该相亲开启人生新旅程了......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最期待的无非是新衣服、好吃的和看新媳妇或看人相亲。无论什么年龄段的人,都各有各的期待和盼头。老人们盼着远方的儿女回家团聚,青年们盼着衣锦还乡回家放松一下,小孩子们盼着放假好吃好喝,仿佛一年的辛劳和奔走都可以在这个年根里得到一个彻底的馈赠和缓冲,过年就是一个最大的奖励。
充满仪式感地送走灶王爷,年的味道就更浓了。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急性子小孩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和烟销味,远方的游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大包小包回来了,村子也显得越来越拥挤热闹了。分散各处的青年们开始大大小小的聚会,男孩子们吃吃喝喝逛逛聊聊,有心上人的悄悄摸摸约会顺道解决了终身大事,没有对象的在七大姑八大姨和有经验的媒人的撮合下也仿佛月老成全,趁着年的气氛,婚事好像很容易成功。年底的几天娶媳妇的也很多,人人都想喜上加喜。小孩子们在大人“过了年你就是大孩子了”的叮嘱中好像也一下子就成熟懂事了,跟在忙碌的大人身边打下手,让父母喜笑颜开,随手赏赐刚出锅的炖肉或炸丸子。
作为一个一路按部就班的学生党,我记忆中自己家的年就是一直很忙碌。最忙碌的无疑是妈妈,一睁眼就是洒扫庭除。她会按照家乡过年的各种程序和仪式每天安排不同的风俗要求事项。该请各路神仙啦,该送走灶王爷了,该炖肉了,该打扫了,该炸豆腐炸丸子了,该买年货了,该贴对联了等等,一步步都井井有条。爸爸负责按照程序去购置奔走,我们小不点就跟着干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从最初的观众、食客到慢慢长大后可以下手帮忙,参与感越来越强。妈妈总说给神仙和先人们准备的供品有讲究,小孩子不能下手乱来,所以做过年的饭都是妈妈亲自张罗动手,所以有一段时间盼望之余我对年的感觉还有点恐惧,总感觉过年太累了,但是正当盛年的妈妈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我们只需要在她身边就很踏实。
除了忙自己家的事,热心肠的妈妈还会在邻居们的请求下兼职红娘的角色。记忆中,几乎年年都会有青年男女在妈妈的牵线下相亲,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中间妈妈搭进去电话费和不少东西,还有些因各种没谈拢闹掰的甚至还会找中间人的麻烦,这红娘不仅包见面还包售后,我甚至一度劝妈妈不要再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但是妈妈依然热情不改,看到修成正果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恩恩爱爱,妈妈挺有成就感。所以每年有人登门,妈妈就又忍不住爱心泛滥打起鹊桥热线了。
家乡过年还有磕头拜年的习俗,我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还站在读书人的角度抨击这种跪拜陋习。我们小孩子正睡得香半夜四五点就要在叮咚响的鞭炮中被强行叫醒,在冷飕飕的寒冷中穿上厚重的棉袄,勉强吃下几个饺子就成群结队地到长辈家去拜年,路上红灯笼下的路面高低不平,半途可能会遇到相识的邻居。害羞的我半推半就中给院里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磕头拜年,寒暄几句,急匆匆返回家里,仿佛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现在人到中年倒是感觉对父母和长辈跪拜也是一种幸福,这也算是我们孔孟之乡的特有的一种庄重的仪式吧。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按规矩走亲戚和接待亲戚,妈妈总是为远远近近的亲戚们做各种饭菜,不善言谈的我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只期待去舅舅家姨妈家走亲戚,小时候除了可以见到亲戚还有红包比较有吸引力,因为我家孩子少所以算下来爸爸妈妈总是亏本的,但是能见到那么多表姐妹兄弟就是最热闹的价值。现在我们都分散在各地,想再像那时候团聚整齐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了。
几轮亲戚走下来,这个年也就差不多远去了。我们小孩子就等元宵节了,如果过年初期的意义在于吃吃喝喝和走亲戚,那么十五就是孩子们玩乐的节日了。饭后我们不约而同拿着各种花炮走上街头,女孩子们只敢玩没有危险性的甩鞭、小蜜蜂,男孩子玩的就比较多样了:窜天猴、二踢脚、摔炮、花窝窝等。但安全起见,更多的是家长点燃,我们女孩子们捂着耳朵欣赏。无知者无畏,被烧伤炸伤者大有人在,柴火垛被点燃造成大小火灾的也时有发生,加上烟花鞭炮的空气污染严重,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城乡严禁烟花燃放了,所以年味就更淡了。
远离了乡村的年,也远离了各种仪式和风俗。远离了家乡和亲人,再也不见曾经无忧无虑的团聚和欣喜。远离了贫穷的年,人们平时都可以吃到往常过年才吃到的食物,穿到过年才舍得买的新衣服,仿佛天天都是过年。这种物质的富裕既是好事,也间接冲淡了年味,小时候过年是期望,长大后过年却成了回忆,真的好怀念小时候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