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底的冬天总是黑得特别早,忙碌了一天的姑父总算可以坐到火红的炉子旁,他搓着自己粗糙的大手在炉火上烤了几分钟,很高兴的说:“炒苞谷花吃”不知去那里找出一口砂锅放在炉子上 ,又不知从哪里变魔术般拿出几个干的糯苞谷来,三两下麻在锅里,将包谷核在锅里不停翻炒,当通红的锅底把苞谷炸得噼里啪啦,四处乱跳时,包谷花的香味弥漫了温暖的小屋,我们几姊妹在锅里抢那些炸开花的不停往嘴里送,包谷花很烫牙,但因为太香,几个孩子都是争先恐后,他总是不停地催我们快点吃,大把大把抓出来往我们手里塞,童年的我们握住姑父大手递过来的包谷花,感觉是如此温暖,这样的欢乐和包谷花炸裂的声音经常会持续到深夜……
这样难忘而又温馨的时光一直继续到我们都长大成人,几姊妹各自长大成家,各自忙碌,时间飞逝,我们居然十多年没有聚在一起炒过苞谷花。
七年前的一天,突然传来姑父得了脑梗住院的消息,说是情况不妙,已经认不到人了,我们一行五人赶回阴底去看望他,看得出他心里是很高兴的,虽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幺姑爹,我是那个?”他马上回答:“你是小芳二姐,我怎么会不认倒?”然后继续默默地坐着…… 第二天早晨起来,家人都上班去了,剩下我一个人陪着姑父,猪食锅在炉子上,看见幺孃剁了一半还来不及放在锅里去的半盆洋芋,我便拿起刀蹲在地上开始剁起来,屋里很安静,除了或急或慢的剁洋芋的声音, “姐姐,你妈妈死得早,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一直安静的姑父突然对我说起话来,他坐在沙发上,很怜爱的看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我剁洋芋的刀停了下来,瞬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流淌,滑落在菜刀和剁洋芋的木盆里……
一别又是两年,经常打电话询问姑父的身体状况,回答都说还是好的。昨天突然接到电话时说姑父已经去世,扶着墙站了好久。怀着悲痛的心情赶往阴底,送走了勤劳一生的姑父,当天夜里,我又梦见那火红的炉塘和滚烫的苞谷花,梦见了姑父被炉火烤红的脸。只是,醒来,院坝里一地的纸钱,告诉我,姑父已经走远……
注:阴底,贵州省毕节市七星关区彝、苗、白少数民族乡,海拔高,昼夜温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