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季,妈妈的老年痴呆症愈来愈严重了。
前几天爸爸打来电话说,妈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感冒了发低烧,她都不知道。甚至她连说话都不会说了。问她怎么了?就像跟没有问她似的,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妈妈饭量也减少了,每到吃饭的时候,她能吃多少?谁也不知道。爸爸怕撑住妈妈,就让大妹一点一点喂她,一天三顿饭都是这样过来的。特别是近些日子一降温,零下十七八度,即使家里有暖气,整个房间显得也不是太暖和。况且妈妈都已是85岁的人了,抗寒能力极其低弱,就连大小便都失禁了。自己什么时候小便都不知道,大妹只好给妈妈用上了婴儿常用的尿不湿。大便就更不用说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大妹只好隔几个小时,都得把妈妈扶到卫生间坐一会儿。妈妈辛辛苦苦一辈子,到老了又遭受这么大罪,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半夜都能醒来几回。妈妈年龄大了,也该享清福了,不料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这让心里我挺难受的。
当我匆匆赶回家里,一推开门,妈妈见我进来,先是惊讶了一会儿,随后脱口问道:“你是谁啊?怎么来俺家了?”
我听了哈哈一笑,便给妈妈开玩笑说:“我不是外人,我是您的大儿子啊!”
妈妈听了非常高兴,笑着说道:“原来是大儿子回来了!”可她转过身去,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就又过来问道:“你谁啊?怎么来俺家了?”听吧,我的心里一沉,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爸爸告诉我说,妈妈前些年痴呆症较轻,病情不重,还能吃能睡,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近些年病情愈来愈严重了,她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
爸爸说吧,沉默了一会儿,就又跟我说,你有时间了,就常回家看看,陪你妈妈说说话,聊聊天。你妈妈一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她心里可高兴了,尽管她表达不出来什么。
是的,自从妈妈患上老年痴呆症以来,家里人天天都在为她操心,特别是家里的门是常关着的。因为妈妈不能见开门,一见开门她就会出去。前前后后,妈妈已经把自己走丢过不知多少次了,她连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就更别谈找到家了。家里人担心、害怕,一遇上这情况,有时整夜都在找她。幸亏妈妈那时病情还不算太严重,在她意识到自己迷路以后,干脆就坐在柏油路边不乱走了,家里人这才能找到她。
在她走失的过程中,光报警都已经是好多次了。所以,当妈妈心烦的时候,每一次外出散步,不是爸爸陪着她,就是大妹陪着她。由于工作原因,我常常不在妈妈身边,偶尔回家,当然就会陪妈妈聊聊天,说说话。我想多陪她一会儿,尽量减少心中的愧疚之情。
在外人看来,我是陪妈妈说话聊天呢,其实妈妈说话根本就没有思维,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而且常常含糊不清,就像听天书似的。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姥姥呢?你姥姥去哪儿了?她怎么不来家看看,我得回老家去看看你姥姥!”这是我妈妈最爱唠叨的一些话,其实我姥姥20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2019年9月,我与著名词作家《乌苏里船歌》词作者胡小石先生在黑龙江建三江农场采风时,聊起此事,胡小石夫人告诉我说:“因为你妈妈的生命是你姥姥给的,这是她生命的出处,所以,她的脑子再糊涂,心里却是清凉的,这是人的本能!”可在我看来,妈妈这些天书一般的唠唠叨叨,却是人间最美的声音,最暖的话语,最深的母爱,最真的情感。
有时一不小心,妈妈出门就上到4楼了,或者一转眼的工夫,妈妈就不见了。家里人以为她又走丢了,就在社区附近来回寻找。到了上午,有人告诉爸爸说,妈妈正在别人家说话呢。听罢,我这才放下心来。
记得妈妈一次在下楼的时候,她忘记了一步一节台阶,一步就跨过去两节台阶。就在这时,她的腿一软就蹲坐在台阶上,大腿股骨颈骨折。后来在医治过程中,及时给妈妈做了股骨头置换术。
一般人手术后,麻醉剂的劲儿一旦消失,几乎都是疼痛难忍,彻夜难眠。可我妈妈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她连生命中的疼痛都已经忘记了,可见妈妈的性格是多么坚强,胸怀是多么坦荡。为了她的儿女,妈妈忍受着生命中的一切不可承受之重。唉!我揪着的心何时才能落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