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春天，小妹从工作的城市回家探望，带回了一条毛茸茸的小奶狗。说它平常就在厂里流浪，小妹见它可怜，常会剩了饭喂它。厂子要搬了，它无处可去，命运不测，于心不忍之下，遂抱回乡下，交于母亲养它。
小狗浑身毛色白黄，有尖尖的耳朵，大大的眼晴，一条尾巴蓬松欣长，宛如狐狸。
小妹走后，它就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几天不去吃饭。
母亲拿来家中日常的山药，剥皮给它，它看也不看，铲块糕给它，包闻也不闻。它闭着眼，高昂着头，坐在地上屹然不动。
母亲无奈，买来鸡蛋，香肠，牛奶，它才勉强吃几口。
过惯了清贫日子的父亲，直言母亲浪费，一条狗，也不知你想咋多拢(宠)……
母亲视之，抱起它慨然劝它，这是蔚县，不是你住的北京，这里就有山药和黄糕，你不吃咋行?香肠牛奶虽好，也没钱每天供你呀!你想活，就不能挑食，你换了胃口才不会饿死呀!小狗歪头看着母亲，也不知听没听懂。
夏天，我出差顺路回家，一进门就看见一条欣长的大狗，毛色金黄，蓬松飘逸，可喜的是居然知道我是家人，一头拱进我怀里，撒娇嘤呢。母亲指它笑语，虎子灵性，是家人没见面也知道，里外分得太清楚，它知道谁对它好。你爸小气，不喂它好吃的，它就不让他摸，我不舒服躺炕上，它就扒在枕头上，两个大眼珠子用劲看我，累了也不去歇，歪着头，靠着枕头陪着我…
父亲在一旁接茬，你妈对虎子有恩，它有段时间病了，不吃不喝，一头钻草垛里死活不出来，你妈买来药，拉它出来每天打针，才缓过来……
秋天时，母亲去世，虎子就象霜打了一样蔫靠在墙边。白天，我们姐弟在母亲棺前守灵，它就远远的倚在门外。人少时，它隔会就无精打采的过来瞄一眼。夜晚，我们不在时，它就爬在母亲灵前，把嘴放两只爪中间，呆呆地望着……
冬天，我捺不住对母亲的思念，风尘仆仆千里奔乡，一下车就径直奔母亲墓地。远远的，看见墓前石碑处伏着一物，蓬松的毛发在寒风中飘飘逸逸。我走上前看去，只见虎子还是那个印在我脑海里的姿势，头冲着母亲的墓碑，把嘴放两只爪中间，脸含笑意，嘴微微咧着，浑身僵硬，分明已死去多日。
那时，墓地四野万籁俱寂，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远山和近的沟坡。
一波波的热泪从我眼中夺眶而出，汹涌澎湃，我用手抹了一把又一把，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