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自古以来,人们渴盼长生不老秘藉,正如作者所言,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帝王还是布衣,生命是公平的。本文作者用了10个小节,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许多身边的事例,阐述了一个主题:说生论死。最后警醒人们,生命虽然只有一次,但要有好的质量,需要珍爱生命,让人生更有深度和宽度。同时,也告诫人们,生命也有伟大与卑贱之分,要“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文章朴实,口语化强,仿佛像聊天一般娓娓道来,而道理却非常深刻。愿我们的生命之花更壮美!更长久!(潘汉成)
去年春天,我大病了一场,住进了郴州市人民医院中心院区住院部,经半个多月的住院治疗,病情稍有好转后便出院了。在那近二十天里,糖尿病、高血压、面部神经瘫痪、痛风等多种疾病聚集而来,每天接受着现代医学的仪器检查、输液打针、口服药品和古老的针炙治疗,经受了病痛的折磨,最终,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疾病。当带着憔悴的身体回到家中,仿佛一夜间老去了十岁。也就从这时起,如何正确地面对生死,如何过好余生,不得不是一个在经常思考的问题。
病愈出院时与主治医师肖医师合影留念
【2】
死亡,是自然界万物生灵都不可回避的规律,更是人类最忌讳的一个话题。沧桑人生,不管是多么伟大的人物,生前在那大殿中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也不管你是一个平头百姓,每天日升而出,日息而归,为生计操劳,为半斗米折腰;也不管是呼啸山林的凶禽猛兽,还是一尾软弱卑微的小小毛毛虫,死亡都是最公平的,谁都将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这是生命的轮回。至多一点区别,老虎死了,还有巨大的剩余价值,虎骨可以制成虎骨酒,治风湿骨痛,虎皮被人收藏,被“拉虎皮做大旗”,毛毛虫死了后,尸骨无存。而人死亡后,有的人会被装进水晶棺里,享受着生前享受不了的恒温,供人瞻仰,有的人被火烧成一捧骨灰,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深埋在那青松翠柏下面。
【3】
最近看了一位著名作家写的一篇短文,对死的问题有着精辟的见解,我深有同感。人总是要死的,大人物死的惊天动地,小人物死的悄无声息,一闭眼,灯灭了,人就死了。我常想,我能记得我出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但我不知道我死于何年何月何日,更不知道是何种的死法。
这几年来,我原来的一些老同事、老朋友、老熟人都在五十多岁六十零岁,相继有好几位离世,有的病逝,有的车祸,有的猝死。如扬根旺先生,年长我一岁,1970年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参加工作;常淑园女士,与我同年,1993年同时转干,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退休干部;石志刚先生,与我同年,是四十年的老同事;还有……,石志刚先生在去年发病一个月就去世了,叫人悲痛。我曾经写了一篇悼文《兄弟好走,悼石志刚先生》,看哭了千百人。
好人死了,人们会追忆他的好,留下了给人无穷的思念,恶人死了,人们会拍手称快普天同庆。有人死了,留下了丰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人死了,却造福于后人。秦始皇死了二千多年,留下了那神秘莫测的今人不敢挖掘的秦始皇陵。仅仅发掘了一个兵马俑坑,使得中国增加了一个世界闻名的旅游景点,前往参观的国内外游客蜂拥不绝,让陕西省的GDP不知增加了多少个百分点。
作者与老同事们游半条被子故事发生地汝城沙州时合影。右二为常淑园女士
【4】
根据中国的平均寿命,2018年最新数据为77岁,因此,八、九十岁以后算高寿老人了,七、八十岁之后,悲观一点地讲已是生命的倒计时,离死也就越来越近了。我父亲那年病逝是八十岁。既然死是人的最后归宿,对患上癌症的父亲已躺在病榻数月之久,受尽病魔的折磨,能安然离世何尝不是一种消除痛苦的解脱和幸福。那天,父亲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弥留之际,示意我靠近他,交待了最后的嘱咐后,便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父亲没有死亡的那种恐惧感,我感到他对死亡已经从容不迫,因为他的肌体被癌细胞吞噬得遍体鳞伤,神智也不清了,父亲终于得到解脱。西方一些国家法律规定允许实施“安乐死”,中国对“安乐死”是违法犯罪,将追究刑事责任。
记得当初送父亲去长沙湘雅医院检查治疗时,看到那整个病区,整个楼层和每个病室里那些精神奔溃,满含绝望神态,在等待死亡的癌症病患者,让人瞅心。主治医师跟我们说,癌症病人有三分之一被气死,三分之一被治死,三分之一是病死,几无生还希望,也不知父亲死于那个三分之一。
【5】
作为一条生命,谁也不想死,不肯死,不愿死。民间的观念里,死是要到阴曹地府去的,那是一个漆黑无边的黑白世界,那里有各种刑具,有阎王判官小鬼。谁也没见过鬼,但有些信神信鬼的人受文艺作品的影响,认为鬼是青面獠牙,血口长舌的,那是一个恐怖的地方,谁都不愿碰到鬼。而《聊斋志异》里的女鬼,则描写成长发白衣,衣襟飘逸,面容娇美沉鱼落雁的美女,那个公子哥都想有这样的艳遇。
五十多年前,我是曾经“死”过了一次又活了过来的人,那年,因误食蘑菇中毒,我们一家四口在县人民医院抢救,我昏迷二天后才醒了过来,昏迷中,有一股力量把我往通往地府的路上拉,我挣扎着,用脚用力地顶着地面,在螺旋形下旋道路的圆心,我终于止住了脚步,离地府的鬼门关只差一步之遥。醒来后,又重回了人间,但我的弟弟却真的死了,不经意间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时,兄弟俩竟成了永别。
二年前,游览长江三峡,我去了一次丰都鬼城,在奈何桥、黄泉路、望乡台、阎王殿上,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却曾似相识和熟悉,让我感到像在故地重游,让人冒着冷汗,毛骨悚然,感觉到地狱的恐惧。
【6】
人怕死,动物也怕死,我们在宰鸡杀鸭和宰羊杀猪时,这最低等的动物家禽家畜也会拼命的挣扎,发出哀嚎,只不过人类没有特异功能,听不懂异类的语言。人即将死,其言也善,鸟即将亡,其鸣也哀。宗教把死亡说得那么美好,好像人人都向往着那一刻,基督教徒们说死去是要到天堂见上帝,道教把死去说是乘云驾雾做神仙了,佛教把死去是灵魂不生不死不来不往,死的只是躯体,唯物主义者说人来自泥土,最后又归于泥土,我当干部的时候常把死去说是去见马克思,把死当成了一种荣耀。
芸芸众生,平头百姓们不管信教还是不信教,不管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论者,诅咒的是死歌颂的是生,恐惧的是死而庆幸生。不管怎样,来人世间走一遭,就当成一趟美好的旅行,高高兴兴地出发,旅途中不管你玩得多么的愉快,或者一路上有多么的不开心,最终还会有个归程。
【7】
说到求生欲,我又想起了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那位在微信群中写日记的名叫小雅的武汉小女孩,当她在十几天里送走了爸爸妈妈后,自己也染上了新冠病毒,她也不想死,她向苍天,向人间撕心裂肺地哭喊:“救救我……”最终也怀揣着一张全家三口的合影照,无奈地踏上了去天国与爸爸妈妈的团圆之路。还有在这次疫情中,湖北武汉,四千多条鲜活生命,四千多亡灵,他们也没有想到,斗不过一粒小小的病毒,他们也没想到死,也不想死,但最终没有逃出生天。
几年前,我的母亲遭遇车祸,急送县人民医院抢救,经急救,但已无力回天。在抢救室的病床上,休克的母亲呼吸由强转弱,最后停止了。人的死亡有心死亡和脑死亡两种说法,当母亲的心脏停止跳动,心电图机那波浪形曲线变化成一条直线时,医师宣告病人死亡,但母亲的脑细胞还在活动,我们呼天喊地,悲痛欲绝,也许母亲感知了,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和亲人,这时,她的双眼里流出了二行泪水,这是她无法表达的对人世间的依依不舍和留恋。母亲去世后,灵柩停放在灵堂,我们让母亲的肉身在阳间挽留了八天。母亲晚年信奉了基督教,我们便多了一道礼序,请来了教友为母亲超度,让母亲的灵魂安息。
【8】
有一位伟人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把死赋予了浓厚的政治色彩。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重于泰山。他们是一批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很多人都达到不到这个境界,他们为了追求真理、信仰和事业,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献出自己宝贝生命,死得壮烈。农民运动领袖夏明翰英勇就义前写道:“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16岁的刘胡兰被还乡团用铡刀切下了头颅,慷慨赴死,视死如归,才有了“生得伟大,死得光荣”伟人的亲笔题词。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不惜粉身碎骨,死前喊出了:“为了新中国,前进!”黄继光上冈岭上堵枪眼,不惜乱弹穿身,朝鲜战场打出了国威和军魂。
最近,看了一篇军旅作家写的文章,标题是:《战友之诺:寻找阎锡山五妹的绝命电报》,作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重庆警备区政治部主任邓高如。看后也令人感动。作者历时数十年,最终找到了这封绝命电原件。文章中介绍:1949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围困山西省会太原,发起了解放太原的战役,历半年攻城不破,再调集增援部队,利用重炮猛轰,眼看守城无望,在城破之时,阎锡山的五妹阎惠卿率家人服毒自尽,山西省政府代主席梁化之不顾阎锡山发来的“可降”的电文,率军警要员文武官员集体自杀身亡。经查阅资料,有各种说法,有500完人说,也有46人说。自杀前,阎惠卿向其兄阎锡山发出了这封绝命电。
尽管他们不是为人民利益而死,为统治阶级而死,为他们的那个主义和事业而死,但各自为主,尽忠报国,舍身取义,也是中华民族的一种不朽精神和民族气节,他们同样也属于特殊材料制成的,值得敬佩。阎惠卿发给阎锡山的绝命电:
吾兄百川将军麾下:
连日炮声如雷,震耳欲聋。弹飞如雨,骇魂惊心。屋外烟焰弥漫,一片火海。室内昏暗死寂,万念俱灰。大势已去,巷战不支。徐端赴难,敦厚(梁化之字)殉城。军民千万,欲血街头。同仁五百,成仁火中。妹虽女流,死志已决。目睹玉碎,岂敢瓦全?生既未能挽国家狂澜于万一,死后当遵命尸首不与匪共见。临电依依,不尽所言!今生已矣,一别永诀。来生再见,愿非虚幻。妹今发电之刻尚在人间,大哥阅电之时已成隔世。前楼火起,后山崩颓。死在眉睫,心转平安。嗟乎,果上苍之有召耶?痛哉!抑列祖之矜悯耶?
妹 阎惠卿
民国38年4月24日夜
【9】
近日,看了一部美国人于1960年拍摄的黑白故事片,看后令人沉思回味。这是一部曾获奧斯卡电影提名奖的影片,影片自始至终贯穿着生和死这人类永恒的主题。影片名为《零点地带》,中文又译为《盖世太保》,讲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14岁名叫伊迪丝的犹太少女和她父母一起被送进集中营的凄惨故事。正当集中营将儿童送进毒气室的时候,在集中营一名犹太人医生的帮助下,医生帮她顶替了另一位刚刚死去的妇女的身份,她换上了这位死者“10089”号囚衣,她牢记住了医生给她的忠告:一定要活下去。于是,伊迪丝变成了妮可,她不再是犹太人。
在父母死后,为了得到一点食物,为了活命,她委身于一个德国看守军官,面对着一个个女囚相继死去,她获得了暂且的安宁,不用做工,不用挨饿,并成为一个管理其他囚犯的管理者“卡波”,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存之道。同时,她也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忍受着同胞们的鄙视,但她良心未泯,在高压电网之内,时常仰望青山、蓝天、白云,向往着自由。两年后,在集中营大屠杀之前,战俘们组织越狱,她勇敢地承担起拉闸停电的重任,在明知有去无回的情况下,独闯电闸房,切断了铁丝网的高压电源,让囚徒们成功越狱,为拯救同胞的生命,她献出了自己16岁的生命。
说生论死,不妨看看这部电影,让我们正确面对生死,无疑很有启发。西方世界人们的生死观看重的是直面死亡,寻求超越和责任是生命价值的核心,东西方的文化在这里都有认同感,为了尊严、自由、理想和信仰,也不惜牺牲自己。看完此部电影,又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熟读的一首诗,这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于1832年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10】
人生苦短,日月如梭。人生三万日,如匆匆过客。在生活艰难的日子里,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也有人说,我生都不怕,还怕死吗?有人把死当成了一种解脱,当因为工作生活中碰到困难遇到挫折,或因家庭中发生了矛盾,一时想不开,也选择了逃避现实,一死了之。我在近期一篇文章中已讲过,讲到我一位有着显赫家庭背景的名叫丽奴的发小,因为受到家长的责骂,12岁的花季少女就跳下了浙水河自尽,让人惋惜。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所在单位的一位女会计,因为财务上几百元钱的事,也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夜跳下了文塔旁的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自杀者选择了主动赴死,这是他个人的权力,他自己的烦恼彻底地了结了,却把痛苦留给了家人,他们的自私逃避,对亲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应该得到指责。
现在,日子好过了,人们都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已不满足于吃好穿好玩好的物质享受,而在追求更高境界的精神享受。前几天我在公园散步,听到两位老者在讨论遗嘱的问题,一位说,趁自己清醒时把遗嘱写好,把后事交待好,把家产作个安排。另一位说,他不想先写遗嘱,趁自己还走得动,能自理,多享受几年生活。我有几位老年朋友,活得更为潇洒,他们知道,死,并不很遥远,夕阳无限好,只叹是黄昏。一位朋友年近九旬,耄耋之年,还能碰到他经常在公园广场散步,他说,还时不时地跟女朋友约会。当然,这是不能效仿,此处仅仅是个举例。一位年近八十岁的朋友,前些年我们经常相约出游,因近年脚腿出了点毛病,行走不便,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带着老伴,出行于县城的大街小巷。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朋友,也已年逾古稀,也买了一辆电动汽车,每天在广场练练太极拳,舞舞剑,开着汽车,带着拳友剑友,流连于乡镇村庄和景点农庄而忘返,歌厅舞池呐喊加旋转,有点醉生梦死。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间,不亦乐乎。
写到这里,我想,死并不可怕,但活着更好。
2020-6-19 17:30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