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风筝,看过,也放过,但如此宏大的场面,如此巨大的个体,如此危险的遭遇,却是第一次。拜读了朱老师的佳作,算是开了眼界,涨了见识。文如其人,老师的文章一贯以朴实、写实见长,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脉络清晰,文笔流畅,一气呵成,收放自如。观看一场风筝,由始至终,由小到大,仿佛精彩刺激的电视画面一样,吸引着读者的眼球。原本,是一场赏心悦目的画面,读者的心情自然是愉悦的平静的,哪料平地起风波,又出现了紧张刺激的一幕,这之间的转换非常自然,不得不说作者前面的铺垫做到极致。这就是艺术,散文的艺术,确实是一篇佳作。附议一默推荐的精华。(黄皮人)不知风筝平地起
朱国平
十月四日午饭后,一外镇文友打来电话,说两点半盐井广场放风筝,他已出发前来观看,邀我同往。我本不想去,但架不住文友的如簧口舌,就不情不愿地应答了,而且是立马就跑去,人家大老远跑来,我也不愿让他久等,结果文友并没有来,他太喜欢打麻将了,被人一邀请,便回身钻进麻将馆去了,放了我的耙子,令我心里很不舒服。但这天的放风筝,我却是看得兴致勃勃,还亲自参与了放飞,连后来出现的险情,也觉得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必将长久地留存在我的脑海深处。
我经煤坪到的河边,一上河堤,远远就看到虹桥上空,一条黑色的八爪章鱼,头西爪东地飘浮在空中。它那八只拖得长长的脚,抖动得十分的欢快,好似在大海里尽情而快意地畅游;又像八条黑色的带子,在空中弯弯曲曲地飘摆;更似美丽仙女的一头秀美的长发,在太空潇洒地飘飞。在章鱼旁边,一只透明的大飞虫,一身鲜艳夺目的靓装,拖着长长的尾巴,像一只没有翅膀的巨型蜻蜓,体态轻盈地一起一伏,不断地扭来摆去,好似在向章鱼献着媚。
一路走,一路仰看,也一路拍着照。走近了,又看到几只漂亮的风筝,像飞人,像飞鸟,像蝴蝶,都身着艳丽而又明亮的色彩,像晚上闪烁的霓虹。
一只黑鹰也来凑趣,在他们的上空盘旋飞翔。哪来的彩色大鸟?大胆,竟然敢在我的领空翱翔!我仿佛听见黑鹰在这样高声啸叫。看了半天,那黑鹰竟不飞走,一直在最上空展翅盘旋。它怎么不飞走呢?莫非负了使命,要在高空一直监视着?仔细一看,原来它也是一只风筝,那鹰头,那张开的翅膀,制作的多相像啊,真像一只黑色的大鹰呢。
到了风筝的下面,才看见那巨大的章鱼,真是惟妙惟肖,它们那橙色的吸盘历历可数,逼真之极,制作工艺那么精湛,真是巧夺天工啊!
放风筝的中心现场,在盐井广场下边。那里的涪江湿地公园里,有一片很宽敞也很平整的草坪,河风不断吹拂,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我到达时,正见10多名壮汉在往上拉一个巨大的飞碟式的五彩圆盘——后来知道它大名叫滚地龙。想必滚地龙太大,张满了风后也太重,壮汉们都蹲着,仰着脸,身子极力向后倾倒,重心下沉,拉了好半天,起起落落,刚拉到空中,似乎就要升空,却又掉了下来,始终升不上去。滚地龙把人拉得东偏西倒,似乎也要把人拉上天,后来滚地龙竟然拉脱了拴在巨石上的粗绳的一处绳结,把一群人拉得人仰马翻,挣脱人们的手,向远方跑去了。爬起来的拉绳人,一个个都在查看着自己的手心,且亮给别人看,口里还高嚷勒痕好深,勒得好痛好痛。
不断有人带着风筝来到现场。又一个土黄色八爪章鱼升到了空中,比那个黑色的还要巨大。
每一个带来的大风筝,几乎都是两个一组,先拉升一个,而后带升另一个。每一只大风筝价格都不菲,都是数百数千元,那只滚地龙风筝高达7000元呢,拉风筝的线绳也是价值好几百甚至上千元。
放飞的风筝越来越多,大的小的都有。小风筝升空很高,放的人手端绞盘,仰望着,不断地走动着,也不断地绞动着线绳,一会儿收一会儿放,小风筝也就忽高忽低忽东忽西,不断变化着位置;大风筝升空不是很高,一当升空,位置也相对固定,它们的绳端都拴在草坪中的一砣砣巨大的观赏石上了,它们受到了控制。
风筝们在空中争奇斗艳,如万花绽放,色彩斑斓,艳丽多姿,美不胜收,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人们仰脸观看欣赏,口里不断议论着,手也在空中指指点点着。大家都望得脖子发酸。
风筝越来越多,观看的游客也越来越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女儿手挽着年迈的老母,年轻的妈妈牵着孩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纷至沓来。人群中,出现了我认识的老师,熟悉的文友,还有熟识的企业家。电视台也来了人,他们扛着摄像机,进行现场直播。
看来,这次放风筝是有备而来,事先做了宣传。
好像天气不是那么好,天空阴云太多,阳光不是那么灿烂;河风也太大,还一股一股地刮着阵性大风,低空的风筝斜飘很厉害。不是特别适合放风筝的日子。
滚地龙被找了回来。领头的人是我熟悉的一位书法家,写得一手好行书,我曾多次观赏他的挥毫走墨:铺好一张宣纸,往一只大碗里倒半碗墨汁,然后左手端起大碗,右手粗笔饱蘸浓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酣畅淋漓地快意书写,眨眼间,一幅浓墨饱胀的行书便呈现于众人面前,真个是一气呵成,堪称神速,而同时书写的其他书法家,有的才只写出一两个字来。他又是个风筝爱好者,花了好几万元买风筝,省内省外到处跑,到处参加风筝比赛,到过云南,到过贵州,最远还到过黑龙江。滚地龙就是他的风筝。
再次放飞滚地龙。手指粗的绳子,绳结打得死死的。有二十多个壮汉,双手握绳,站在了绳子的两边;我也兴高采烈地参加了,且站在前面。绳子拉动了,瘪成一团的滚地龙迅速鼓满风,立了起来,像一只倾翻的飞碟,又像一只巨大的圆环。滚地龙飘了起来,向上飞升,渐渐摆正,像一只平正飞行的飞碟了。但滚地龙离地很低,拉绳倾斜得太厉害,迟迟不肯直线升空。我们后倾身体,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拉,使劲地往下压,眼看就要成功。突然,刮起了阵性大风,滚地龙猛地向里侧奔去。书法家急得大喊:“往下压!压住!压住!!”可是压不住,那绷直了的拉绳像是有某种神力,把我们二十多个壮汉拖向一边。不知是谁受不了了,喊了一声“松手!”这一声喊不要紧,拉绳立即像离弦的箭,迅猛地向里边狂飙,所过处,人皆被刮倒,我的站位在里侧,我在倒下的同时,头部先遭了重重一击,多亏了这一击,我被快速击倒,虽四仰八叉摔倒于地,但避免了绳子从我的颈部刮过去,若真是那样,我颈不断,也必受重伤。我坐起来,头部犹自好一阵晕眩。放眼看四周,见书法家正坐在混凝土走道上,他被重重摔倒在坚硬的走道上,裤子摔破了,腿和手都受了伤,左手肘部被蹭掉好大一块皮,鲜红的血已在向外渗出;走道里侧,斜坡上,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头低脚高地躺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好几人在围观,我站起身走过去,正听见一人在打电话叫120要救护车,但那老人用手示意不要救护车,那打电话的人又细细地询问一阵,确认老人无大碍,才停止要车,那老人在地下躺了好一会,才坐了起来。有人惊炸炸地讲述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原来有四人来不及松手,被滚地龙带飞到了空中,又远远地甩了出去,书法家和那老人飞得最高,也甩得最远,受伤也最重。我就是被飞起来的一个人击倒在地的。那只可恶的滚地龙,静静地摊在不远处一棵树的后面,它的几股线绳正搭在那树的顶部。
出了事,放风筝自然不能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放风筝的人赶紧收了他们的大风筝,天空中只剩下几个老人和小孩的小风筝在飞来飘去,已没有了先前的五彩缤纷和壮观。好端端的一场愉快的放风筝,竟因滚地龙的捣蛋,而偃旗息鼓,而半途而废,令人怅然,也令人感慨唏嘘。还真应了那句古话:乐极生悲!
孩时,我也放过风筝,从来以为它是最健康最安全的娱乐方式,哪里知道它竟然也充满着危险。
看来,人间之事,没有尽善尽美,幸福与痛苦,欢乐与危险,总是同生共存。人生处处有危险,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真谛!
2021年10月7日于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