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很长，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很短，一眨眼就到了年底。孩子在一天天长大，给人带来惊喜和欢乐，大人也在一天天变化，只是不同的年龄阶段给人不同的想象空间而已。久别重逢的朋友怔怔地互视对方，发出由衷的感慨。天老地荒只是人们短视的猜想，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汪水。相同的岁月串联了不同的人生，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无数种独一无二的日子。
按照民俗，一过冬至，就是进入了年。对年的期待，大家情有独钟。辛苦了一年的人们，或渴望修身，或渴望团聚，或渴望娶嫁，或渴望造屋。走过来，跨过去，谁都不容易。
一年里，从春暖花开，到骄阳似火，又到秋高气爽，再回到冰天雪地，所有辛劳付出回馈的酸甜苦辣，都在白雪飘飞的寒冷里冰封。老人含饴弄孙，脸上是慈祥的微笑;中年累且挺立，脸上是坚毅的微笑;青年自由洒脱，脸上是没心没肺的微笑;只有小孩子的笑，天真无邪，像阳光一样照在白雪上，闪耀出晶莹的光芒。
一对青年情侣开着宝马来洗车，他熟练地拿出高压水枪冲洗，擦拭，抛光，打蜡。在清理车内垃圾时，偶然抬头，反光镜里，青年情侣正在相拥一起，叽叽咕咕，嘴里呼出的白色热气缠绕在一起，顷刻化为乌有。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曾经有一个钟爱的女生，因为家里条件差，只能深埋在心底，从不被人知道。在寒冷的天气里，冻得两手通红的他，依旧麻利地干着活，心里却升起一团希望之火，“等到有一天，我也能开上宝马，就回家去见她。”他反复在心里默念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某年某月某一天?她现在在哪里?又在干啥呢?一个个问号搅得他心烦意乱，马上要过年了，回家要不要先告诉她。想到这，脸上掠过傻傻的笑。
01
比起金钱名利，无疑生命是最珍贵的。他得知自己生了病，十分后悔好多事还没做，但又能怎样呢?万事皆休，人各有命，他决定去看医生。
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麻药一推，他就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知觉，一切交给医生护士，任由摆布。生与死到底是什么，他都来不及细想，也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觉身下湿漉漉的。他轻轻地动了一下，脑袋昏晕。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还是躺在手术台上。走过来一个护士，他就问：“做好啦?”戴着口罩的护士清脆地说：“做好了，没事啦!”声音特别甜美动听。护士一边推着他，一边交代注意事项，等扶他起来，就叮嘱他，等会儿把手术费缴一下。
他带着一年的积蓄，缴了费用，剩下无几。辛辛苦苦一年，钱挣得不多，却生了一次大病。修养几日，他就收拾行旅准备回家过年。
临行前，他买了一个蝴蝶发卡。他想，如果能碰到她，就送给她。
回到村头，领居家的孩儿们正在堆雪人，见到似熟非熟的他，一下子拥到他跟前，围着他叽叽喳喳，雪地上留下一圈圈跳跃的脚印。他从行李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分散给孩子们，一会儿摸摸二蛋的脑袋，一会儿拉拉小锁的小手，满是欢喜，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见过家亲邻里，掏空了行旅袋里的所有，只剩下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卡，他自嘲地笑笑。帮着父母打扫庭院，准备春节的年货，无非是糕点馒头、咸鱼咸肉、灌肠之类，压根儿没提自己生病手术的事。
在乡村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度过了初一。他想出去走走，或许能碰上自己的梦中人。
02
这个春节特别晴朗，虽然年前下了一场大雪，一到新年，阳光灿烂。他轻快地跨过一座山丘，向着另一座山丘走去。迎面走来一队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一辆宝马车正在队伍的中央得意地慢行。这是新时代新农村既传统又现代的迎亲方式，他被眼前的场景所感染，不禁伸手上衣口袋握紧从大城市带回来的蝴蝶发卡。
他笑哈哈地站立在路边，让迎亲的队伍先过。当宝马车驶过的瞬间，他的脸部肌肉一下子绷紧了，车里坐着的新娘竟然是他暗恋的女生。而此刻的新娘根本没在意他的存在，穿着喜庆的大红礼服，烫着孔雀般高耸的发髻，发髻上别着和他手里一样的蝴蝶发卡，披着白色的头纱，荡漾在幸福的喜悦里。
他怔怔地看了半天，直到迎亲的队伍走得很远很远，才回过神来，拿出已经发热的发卡，重重地向远处的山沟扔去。
本来不善言语的他，回到城里更加寡言少语，只顾埋头苦干。但他不怨天不怨地，他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如突然大病一场又在医生妙手回春的医治下一样，很快恢复生机，他要靠自己来改变命运。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渐渐多了轻松自然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