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老家的二哥二嫂到西安办事，找到了我城南一幢单元楼里的家。我早起正在刷牙，听到砰砰的敲门声，就趿拉着拖鞋开了门。二哥二嫂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肩上扛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站在门口喘着粗气。
我说：“你们咋来了?事先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车站接你们。”二嫂说：“走得急，五点半发车，两个钟头就到这里了。”又说：“这是婶让俺们给你捎的。”二哥说：“你这里还蛮不好找哩，打听了半天才寻了过来。门口的保安也不好说话，死活不都让进，说给你打电话没人接。还是你嫂子灵醒，硬给塞了几根黄瓜才让进来。”
我忙将他们让进屋，拿起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二嫂四下里打量着问：“弟妹呢?她没在家呀!”我说：“上班去了。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二哥说：“不用了，你坐下，咱说几句话我就该走了。办完事今天还要赶回去哩。”
我说：“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既然来了就多呆几日，我让你弟妹请几天假，好生陪你们转转。”二嫂摆着手道：“千万别，屋里还撂着一大摊子活哩。再说了你们也忙。对了，婶让告诉你，屋里一切都好，她身子骨挺硬朗的，那心绞痛的毛病也没再犯过。她让你们安心上班，勿挂念。还有，伯也精神着呢，你递回去的治风湿的膏药他贴了蛮管用的，见了人就夸儿子对他好。”
我还想挽留，二哥已站了起来：“你这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好告诉婶和伯，省得他们记挂。婶整天站在门口的土坡坡上朝南瞅哩，头发稍都让风给吹白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嫂冲我笑笑，扯扯二哥的衣襟，二哥就闭上嘴不说话了，站在那里嘿嘿地干笑着。
“你等等”，我从抽屉里翻出两包纸烟，塞到二哥口袋里：“你拿着，路上抽。”二哥不要，硬往出掏，我压住他的口袋：“咋啦，嫌少呀?一会去办事，见了人不得递根烟呀!”二哥听了，便不再推辞。
下了楼，我在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箱牛奶、一袋沙琪玛出来，递给二嫂说：“这个，你捎给我大我娘吧，就说我得空了，一定回去看他们。”二嫂瞅瞅二哥，摆摆手说：“你还是自己回去的时候带给婶和伯吧。他们都很想念你。”
望着二哥二嫂远去的背影，我拎着牛奶站在那，心里泛起了层层波澜。二哥走出一截，回头朝我招招手说：“回吧，你还要上班呢!”我鼻子一酸，视线就模糊了。
送走二哥二嫂，我上楼回到家，打开摆了一地的袋子、箱子，里边有拇指粗的大葱，拳头大小的土豆;暄净的包心白菜，翠绿的豌豆，黄澄澄的包谷糁;还有娘烙的煎饼，腌制萝卜、蔓菁、豇豆……娘这哪是给儿子捎吃食来，娘分明是给儿子捎了一季的秋色来。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收成都打包给儿子捎到城里来。
瞅着这些东西，我仿佛回到了家乡，看到了老家那一坨山，一窝水，看到了山下一望无际的苞米地和那一片片熟透了的谷子稻黍在风中摇摆。看到了秋阳下拘偻着腰的大，擦着汗水的娘，我又一次泪眼婆娑了。
本来计划五一要回去的，结果单位加班，未能成行。到了中秋节，又去外地出差，没能赶回来。十一长假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东西都预备好了，打算回去，不曾想，单位同事的孩子结婚，郑重其事地送来了请柬。不去吧，一个单位，多年的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关系不错。去吧，就又不能回家了。
过年回家，我和娘约好了的，这个秋天无论如何要回去陪她“晒秋”的，把她种的那些苞米呀、辣椒呀、豆荚呀都一股脑地晒出来。看来，我又要食言，让娘失望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娘抱着一大捧金灿灿的苞米朝我走来，走着走着就跌倒了。我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一摸枕巾，洇湿了一大片。
我坐在那，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娘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桌上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我忙抓起手机，那边却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传来父亲压抑的哭泣声。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二哥接过电话说：“婶，婶她昨天跌了一跤，夜里犯了心脏病，送到卫生院就……”
我哇地一声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