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政村紧挨烟波浩渺的梁子湖。除梁子湖外,村中还有两个小湖,一名乌石垱,一名吕官塘,水满时,面积都有三、四百亩。湖多鱼多。小时候,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鱼"字。村里几千人,绝大多数姓余,邻村也有人姓余。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这么多人姓余,是不是因为到处是鱼呢?后来懂得了一点姓氏知识,便觉得小时候太幼稚可笑了。
有一年春天,我跟社员们一起,去梁子湖割蒿叶肥田。中途休息时,到湖边浅水处捉黄骨鱼。黄骨鱼碰到紧急情况时,两根又尖又硬的大刺,会张得开开的。正所谓“箭利弓调四镇兵,蕃人不敢近东行”。而此时此刻,在静静的湖水里面,大概觉得没有什么威胁,它们放松了警惕,两根刺抿得紧紧的,肉肉的身子,美美地躺在软软的湖泥上。“逸乐安知与祸双"。自然而然地,它们中的一部分,便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的“战利品"。拿回家后,母亲先用点油煎一下,然后,加点酸芥菜一煮,清香扑鼻,鲜美无比!直到现在,一想起来,嘴里就禁不住涌出一股口水!
我们队在连通梁子湖和长江的九十里长港旁边有些水田。有天,队长派我和友意去车水灌田。水车吸水的一头放在一条水沟里。友意拿把铁锹,在水沟的另一头筑了道小堤。我问这是干什么?友意说是“军事机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水沟里的水差不多车干了。友意放下车手,模仿电影里面的解放军战士,伸出两手拇指食指,做成枪的样子,指着水沟喊道:举起手来,缴枪不杀!然后,叫我过去,二人下沟,抓起“俘虏”来。这些“俘虏”,都是半斤左右的双背脊黑鳞大鲫鱼。村里曾有人说过,这种鱼是我们这里的特产,肉嫩味美,方圆百里有名。啊,您说对了,这天收工,我跟友意满载而归。
那时,队里逢一号十五号休息。一个休息日,我心血来潮,下湖捉鱼。我找到一个藕垱子(挖完藕后形成的洞),周围用泥巴一围,用铲筒往外浇水。水浇干了,垱里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小虾米都没看到一只。我十分生气,用铲筒猛砸水草。没想到这一砸,竟砸出了惊喜,一条条乌鱼翻腾跳跃,把个小小的垱子弄得热闹异常!很显然,我碰到一处乌鱼窝了!我伸开双手,一条一条地捉,一条一条地往筐子里放。一共有二、三十条,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四、五十斤。拿回家后,母亲留下几条,计划次日做着自己吃。其余的,带着我往隔壁左右送。邻居们一边接鱼,一边满脸是笑,连声说多谢多谢。我享受到了“授人鱼”的快乐。
一年八月,久旱无雨。平时满满通通的乌石垱,只剩下一块小小的水面了。一天收工后,我从乌石垱旁经过,见许多人在水里捉鱼。如此闹热,岂能错过?于是,我迅速加入了捉鱼的行列。我运气极佳,不到几分钟,就捉到了一条三四斤重的大鲢鱼。拿回家后,一家人美餐一顿。但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问题就出来了。原来,我们所捉的鱼,都是大队鱼池里跑出来的,大队不让捉。我们这些人置若罔闻,书记拍了桌子,要各人赶快把鱼送到大队去。送不去的,要扣工分。我捉的鱼已经入肚,于是,便享受了扣工分的待遇。有二十个工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的工分手册。这也就是说,我三天的活白干了(我当时干一天活记七个工分)!通过这次风波,“公家的东西不能随便拿"的观念,在我的头脑里树得更牢了。
在这之后的一些年,许多地方毁林开荒,围湖造田。梁子湖瘦了一大圈,我们村的两个小湖,也相继变成了粮田。因为地势低洼,一雨就淹,排涝费用不菲。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鱼米之乡,鱼竟成了稀罕之物!有次,我家准备招待客人,想弄点鱼,我岀门购买。谁知折腾半天,竟然不见一片鱼鳞!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十八大"以来,为了保护环境,恢复生态,许多地方退耕还林,退田还湖。有的农户,索性将易涝水田改造成鱼池。我老家一带也不例外。这样一来,鱼又多了起来。棉海铺银,稻浪涌金,鸡鸭成群,鱼虾遍地的盛景,正在向我们走来!
我很想重温儿时捉鱼之梦。看来,这个愿望,不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