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甄去得胜小学任法人时,贾局找他谈话:“甄校长,这次调你去要记住一稳二上三前,意思是头一年确保稳定,第二年质量评估中等偏上,第三年评估达前三。”
“一稳二上三前,记住了!”甄铿锵有力地回答。
“你今天说话很有劲儿,可见你很有信心。”局长第一次听到甄如此爽朗地回话,十分高兴地说,“自信是成功的阶梯!好好干!干出名堂!”
带着好好干,干出名堂的指示精神,甄走马上任。
原来,得小的前任在第三年暑期教师集训大会上得意地说:“我们上一学年取得了质量评估第一的成绩,在校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笔。”第四年暑期集训公布评估结果却一落千丈——倒数第一。
前任得意地来,匆匆地走……
甄怕走前任的老路,处处小心。第一年稳定家长和老师的心,坐正了位子;第二年推行威信管理,坐稳了位子;第三年,学校质量评估获得三等奖,实现了“三上”的目标。
在开学教职工大会上,他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头发时时闪着光芒。会始会终他全包了,大家第一次尝到了“一言堂”的滋味。首先传达县局会议精神,中气十足地说:“三天前,我参加了县局召开的表彰大会,通报文件上多次提到我校。我真的好有成就感。我校获得了质量评估三等奖,获得了优秀基层党支部荣誉称号,获得了省级优秀食堂殊荣,获得了市级文明单位,市级最美教师榜上有名……”然后,学习县局开学工作意见,安排部署开学工作。
如果是平时开会,甄早已喝了好几回水了。他今天一点儿也不口干,而且声音越来越洪亮。
最后宣读了人员分工。一宣读完便果断地宣布散会时,只有几个人零碎的掌声,甄感到有些意外——开过那么多次会,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冷场。
开学第二周,教师节来临,贾局带着三位股长莅临现场,与老师们共庆。领导与教职工合影,并在食堂共进了晚宴。这是得小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蓬荜生辉,大放异彩。甄尤为得意,一言堂成为常态。
学校德育和教学中心工作,前两年还听一下具体负责人的汇报。汇报总是老生常谈,如班主任的班级管理等作法,教师落实核心素养等教学方面的情况,他几乎能背下来,后来也就不想听了。现在有了成就感,他更有理由不听了。结果,独挡一面的中层干部眉毛胡子一把抓,搞得大家都忙极了。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总是说:“对于各处的工作,我完全支持;对于各处的安排,我完全同意。请大家遵照执行!”
时间一久,大家都身心疲惫。各班考试排名成为公开的秘密。晚托后,学生回家的作业越来越多,学习负担越来越重。
甄一心想着评估第一,下任务,下指标。各处为了完成任务,完成指标,按照自己的想法加压加量,导致事倍功半。
前任只顾眼前的所谓学校排名,淡化习惯培养,只看考试排名,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调走时自认倒霉。
甄上任时,学校有一多半是面向全社会招聘的,工龄最长的已经十年了。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为了考证,虽自学了教育学、心理学,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读初中、高中一直浸泡在分数排名中,现在教书了,把这一套搬到了小学。头两年觉得还好,时间一长,一年比一年累,总不知原因在哪里。加上前任和甄又没有正确地引导,也老是在大会上公布考试名次,他们在一种所谓“内倦”的环境中,做着唯书唯上的工作。于是,排名决定好与差,在他们看来公正公平。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慢的艺术,自古以来遵循着循序渐进的原则。甄接替前任后,穿新鞋,走老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不会重演,但有惊人的相似。第四年,得小评估倒数,甄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甄和前任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调走时哑口无言。
去年秋天,这对不幸的同行在小镇邂逅,前任邀请甄去馆子喝一杯,甄欣然答应。
走进一家洋气的农家乐。僻静处有一张条桌,四人用的,空着,正好对饮。如此之巧,仿佛有人事先作了安排,两人高兴极了。
酒过三巡,前任提起往事,小心翼翼地说:“我在得小,第三年质量评估全县第一,第四年怎么就一落千丈了。我至今没搞明白。”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第三年质量评估获得了三等奖,第四年却倒数。”甄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是一稳二上三前四走。”前任哀声叹气。
“我也是第四年调走。质量评估刷尾巴,被调走,没话说。”甄觉得自己应该如此。
“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话可说。”前任一口喝完了第四杯。
“我也是。”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是得意去,匆匆走。”前任说。
“我也是。谁能告诉我这里面的缘故,我请他喝茅台。”甄说。
“如果他喜欢抽烟,我送他大中华,至少一条。”前任说。
这对同病相怜的同志,喝醉了,也没弄清楚四走的根源。
回家后,两人都生了一场大病,大伤元气,至今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