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天前的事了,也许是小雪的那天,窗外没有下雪,却在下雨,雨不大,却不停,淅淅沥沥了一夜,凉意袭人,这一夜半梦半醒的睡不安稳,索性不睡了。
很久没有这样半夜独坐了,在这细雨不绝的深夜里,黑色隐匿去了亭台街巷,雨水洗净了粉墨色相,突然感觉这一刻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人忍不住一声长叹。
这一切像极了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同样是一个雨丝绵密的深夜,诗歌不再咏叹那些高远的志向,不再描摹那些朦胧的感受,不再寄情山林与河流,而是走进内心,走向情感,走向平凡,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君问归期未有期,对归期的回答本身就是个归期。
然而此刻我在想,一个归期若被问了一次又一次,那等待的人,心会怎么样凉了一程又一程。不管是什么人,这一生最大错就是负了问你归期的那个人。
雨声疏密有致,萧萧瑟瑟的一阵阵飘过,空寂而绵密的声音充满了诗性,这样的雨夜点滴出了多少沁人心脾的诗句,成百上千年来依然慰藉着我们的灵魂,不经意间想起它时,总会有一种情绪和诗中的描述那么贴合,那么准确,好像那个独孤的诗人,正是我们形单影只的前生。
正是有了这风雨,前程不明的旅途就羁绊了下来,花木零落,雨雪霏霏,空寂的雨声,将心灵与尘世隔绝,安定下来的心就变得格外的敏感和轻灵,心静下来了,魂才能归位。魂归位了,思念才有了真实的意义。
此时我正在读《仓央嘉措诗说》,书名没有写完,不知为什么这么冗长,书更冗长,书还没有读完,叹息未止,再回首写书的人已恍然隔世。正好看到这几句“这个姑娘好像不是娘生的,应该是桃树上结的吧,要不然她对我的爱,怎么会比桃花谢得还快。”这书的作者,应该也是草木化身,不然怎么这空寂的雨中,又有他成长时散发的苦涩清香,我想他一定是深山中的一棵茶树,前生是,未来也是。
此时我想起宝儿小时,我深夜回来她还没睡,我煮了一碗面还没有吃,一回头看她正在热面里加芝麻酱,边加边说,放点这个好吃,雨夜深处,清凉无比,若不是有这种独特的香气温存,不管是夜是雨都凄凉难耐。而此时我想说,热的面汤里加了粘粘的芝麻酱,其实还真挺好吃的。因为每当想起这个味道,我就会看到这个小家伙,爬上椅子,半跪在椅子上,手里举着勺子,粉红的小脸一脸真诚。
此时,想起在骊山的半山腰,曾经忽然遇了一场雨,不折不扣的半山听雨啊,一丛山树,一把薄伞,远处的群山在细雨中苍茫渗化成一条无声的巨龙,而更远处的大河已听不到流淌的湍声和种种神奇的传说,只变成了一抹微亮的颜色,在这蕴育了人世间最伟大文明的土地上归于一片润泽的空寂,一世繁华,不如半山听雨,这雨在苍茫的天地间为我开示了什么是命运。
细雨如帘,隔绝出的空间,有了我们的自觉配合,便变得格外安全,我暗自庆幸,我不是旅人,在这细雨泥泞的寒夜里不必出行。想些什么也尽可以由着这随意攀缘的心。可是,同样是一条回家的路,为什么有的人走的却这样艰难,难道是走错了?便是走错了,那是行路人的错,这一身征尘,一颗归心,错过的是时光应有的美好,辜负的是等候的人。
早就没有了穿越高山,跨过急流的雄心,可走在路上也不会心生悔意。夜雨的包围只能让人再一次的审视内心,而这仅有的一次对自己的关注,也将在天明雨停之时悄然退却。
所以我如此珍视这不眠的夜雨,这雨夜彻骨的孤寒。
那是让命运的力量的再一次拂过内心的狂热,让生命在孤寂中寻一丝清凉。如同在细雨半山晀望黄土大地上的群山与大河,那横亘大地的山河同样落寞无言,好像我们从独孤中来到独孤中去一样。
夜已更深,雨声不息。我若能化作一滴雨,一定让这天地间的合唱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