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人遇到假期，就像狗见了骨头，兴奋的不知道从哪儿下口。这不，五一假期来了，而且开天辟地是连续五天!早早和被沙尘暴逼疯了的老婆商量自驾出游，走哪算哪，不问去处，算准归期，按时回来就行。
我头一天还在成都，下午乘坐摇摇晃晃的飞机到金昌，一出舱门就被凌厉的西北风吹得差点扑倒，同时看到接机的空管地面人员的帽子被风到了远处，在大风中骨碌碌弹跳着滚向远处，那个小伙子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追，已经离开停机坪几公里了，还是没有追上的迹象。
令人头疼的沙尘暴是西北人每年这个季节必上的一道大菜，强制性的，风沙和着牛羊粪的碎末让你连续吃几个月，旧的没拉掉，新的源源不断地往里灌，只要憋不死，就得连续吃。所以特别神往南方的青山绿水，到那儿吃草也行。
第二天一早在老婆没有主题的唠叨声中上路了。开了七八年的老车估计也受不了沙尘暴的蹂躏，也想逃离整天漫天黄沙西风呼啸的日子，像个中年的老牛格外卖力，低吼着如离弦之箭冲上高速，我能感觉到它的兴奋，决定助他一臂之力，切换到sports挡，一路呼啸着一辆接一辆地超车，下午的时候冲到了八百公里外的宝鸡。
冲到宝鸡是想起了七八年前在这儿买了一套房子，一直空置着，这次主要是看看房子是不是被别人鸠占巢穴住进去了，并做好了据理力争、捍卫真理、维护权益甚至大打出手的准备。把《民法典》的相关条款熟悉了一遍。
关于宝鸡，我在前几本书里毫不脸红地吹捧过。这是周文化的发祥地，《诗经》的诞生地，前者奠定了中华文明的世界地位，后者开启了中华文学的大门，几千年来的穷酸文人都是以此为蓝本哭哭笑笑。
在宾馆安顿下来下来以后，心里想着又宽又厚的裤带面，怂恿老婆吃个当地特色，在七拐八歪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客人不多，进去坐好，找醋剥蒜，一会儿两大碗面上来，果然是想象的模样，青花瓷的海碗，口阔底小，古朴典雅，黄澄澄的面上面横卧着一根青菜，红灿灿的油泼辣子香味扑鼻。心里想着老祖宗忙碌了一天，肯定也是惦记着婆娘的这碗面和热被窝。祖祖辈辈，关中大地的富饶繁荣和时光变迁离不开这碗面。本想着要一瓶西凤酒助兴，但这几天还有很长的路程，只好打消了这个并无创意的念头，稀里哗啦干掉了一碗面，喝了两碗面汤，通体发热，通透舒坦，脑门上细细的汗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向房子的方向走，天气突然暗淡下来，乌云密布，沙漠地带的人看到这种天气的直观判断是沙尘暴又来了，所以见惯不惯。不成想刚出宾馆，铜钱大的雨点就下来了，而且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一片喧嚣，没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倒是世界末日的感觉。前面的风挡玻璃上大水如灌，雨刷器忙得像被狼咬住屁股一样，拼命摇摆，还是没办法完成任务，前方还是一片模糊。老婆嘻嘻笑着说，这个雨刷子自从安到这个车上就没这么忙过。我说这个狗日的闲了好多年了，让它忙。老婆说嘴巴能不能干净点。女人都是偷换概念和转移话题的高手，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不敢再言语。只盯着前面雾水交织的路专心指挥老牛走路，导航尽心尽力地报告路况。老婆说现在导航就是你的二妈，我允许你听她的话。这是导航莫大的荣誉。我心领神会，老婆是大妈，老婆的世界里本来只有她是唯一，现在多了一个二妈，而且得到官方认可，聊胜于无，神经有点兴奋。按照“二妈”的指挥，一会变道，一会刹车，忙得不亦乐乎。进入环岛的时候没来得及领会“二妈”的意图，把道走错了，“二妈”也不生气，忙着重新规划路线，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大名鼎鼎的“紫金名门”就在眼前，但是没有门禁卡，只好等进出的业主“蹭门”。进去上楼开门，居然还是当初的样子，没被别人霸占，“硬硬的还在。”老婆在忙着设想规划怎么装修，这儿装个柜子，这儿放张一米五的床，洗衣机放到阳台上，不要电视柜，把民勤的电视搬过来挂到墙上就行，武威的电视送人。我想民勤的电视不出图像已经七八年了，武威的电视还是色彩如故，想纠正一下，又怕挨骂，只好说我们看看周边的环境吧，意外地得到认可，对，周围的环境很重要。
下楼继续蹭门出来，雨已经小了，在老牛的后备箱翻腾出来两把伞，到对面的广场走去。我走得快了一些，被一把揪住，胳膊上的肉生疼，同时听到呵斥声，走那么快干啥!
对面就是编钟广场，是西周的复制品，古色古香，煞有介事，很有气场。周文王呕心沥血编制了《周礼》，自此中国人就按照这个路数发展，不管是土匪流氓，还是达官贵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周文王的妈叫太妊，坐不斜挎，站不坡脚，吃不出声，笑不露齿，品行高洁，最早的三八红旗手，全国精神文明的先进代表，与太姜、太姒号称“三太”，生下的儿子都很优秀，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不忘初心，牢记教导，有很强的党性，能够主动跑到深山老林不做官，把位子让个兄弟去做。这些编钟是礼乐教化的象征，早了西方两千年，当周文王正襟危坐卡拉OK的时候，耶稣和穆罕默德还在太空里游荡，还没变成细胞。
过马路就是人民广场，松柏林立，扶苏如盖，一潭绿水来自渭河，汉白玉的拱桥在细雨中倒影如画，美轮美奂。“山有扶苏，隰有荷花，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这个地方在周朝的时候绿草如茵，一弯湖水潺潺，荷花如霞，松林矗立。三月三的上巳节是中国的情人节，是少男少女的天堂。那时候班昭的《女诫》还没出来，女子比男子还要奔放，看见帅哥会主动出击，拿下为止。“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死鬼你扒衣服的时候要轻一点，如果让我的狗听见了小心破坏好事。突然想起昨晚看老流氓的《暂坐》，弈光要给伊娃写真，骗俄罗斯姑娘脱光衣服，画板上没落一笔，人已经凑上去了，无奈关键零件不争气，只好拼命像狗一样舔，压根儿没有诗经的诗意，辜负春光，罪莫大焉。看了一眼旁边沉醉在湖光山色中的“大妈”，不敢分享这个故事。
汉中与四川盆地接壤，是诸葛亮的伤心地，几次插肩而过，这次要去会会。在“二妈”的引导下，穿过了无数隧道，就连耐心细致的“二妈”最后播报的时候也变成了“前方有隧道群”，不再报具体的名字。挖这些隧道需要科技和财力支撑，见证了祖国的伟大强盛，
汉中是汉人老祖宗的生存地，有“汉家发祥地，中华聚宝盆”的美誉。汉江水光淼淼，蜿蜒穿城而过，最终汇入长江。在汉江大桥上溜达的时候，我自编历史给老婆听，说陕西人是日本人的祖宗，五百童男童女改善了倭寇的基因，唐朝的时候大和王朝专门派女人来找中国男人求欢，怀孕后就到日本，会得到重赏，并像大熊猫一样保护起来，能生下儿子就是国家的有功之臣，不再洗衣做饭挖野菜，好吃好喝供养一生。日本侵华的时候，全国唯一没被日本人糟蹋的就是陕西。老婆瞪了我一眼说，真的假的?
这儿的历史太厚重，夏有褒国，商有古蜀，周有周南，秦有南郑，汉有汉宁，晋有汉国，唐有汉川。西周美人褒姒就出生在这儿，周幽王为博她一笑，不惜多次点燃烽火，最后亡国。值得一提的是三国混战的时候，定军山一仗奠定了蜀国的地位，刘备不再如丧家之犬四处奔波了，诸葛亮也从草棚里出来当官了，在武侯祠的门框上写着“承卧虎仁义洁行立中平，启藏龙智信克己开建兴”，马屁拍得嘣嘣响。诸葛古镇被打造成了小吃一条街，首推的《出师表》剧院门口门可罗雀，大家都在吸溜吸溜吃酸辣粉，乌央乌央的人群和着刺鼻的麻辣味在涌动，不知道在找什么，到哪儿去。我试探着请示：要不我们去看看马超墓，那儿人少?意外得到同意，说先吃碗酸辣粉。
关注马超是因为他割据过凉州，西蜀时曾领凉州牧，被凉州人引以为豪，并有长篇《西凉马超》为其立传。其实他不过是一个军阀，三易其主，四十七岁死在了汉中。本是陕西兴平人，死后就地安葬。他的墓地是一座土堆，上面有一株硕大的刺桐遮天蔽日，刺柏林立。墓园冷冷清清，没有多少游客，更没人磕头，不如一碗担担面，十块钱的门票还是觉得肉疼，被选择性冷落。
晚上的活动要充实。搜索了一下附近有电影院，正在上映陕西人张艺谋的新片《悬崖之上》，订了两张票。吃完火锅直奔电影院，张译被虐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秦海璐穿着对襟大棉袄，水桶一样站在雪地里等人。表演能力和陕西少妇杀手张嘉译有一拼。看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雷声震天，瓢泼大雨如江河倾泻。没带伞，只好干等雨小，半个多小时了不见停下的任何迹象，嘀嘀打车没一个回应，心一横商议步行回宾馆。两个人蹚水冒雨，走街串巷，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落汤鸡一样回到了宾馆，门口的保安看到我们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赶快洗了一个热水澡，继续看老流氓冯唐的小说，其中有一段说他私会了香气袭人的老情人，“回家后老婆说我身上有一股邪恶之气，她仔细嗅我的皮鞋、西装、衬衣、内裤和袜子。十分钟后她全身起了大块的风疹，像小时候蒸漏了糖的糖三角。她告诉我她香水过敏，她说我不如杀了她，她拨电话给她爸爸喊“救命”!她爸爸是公安局局长，常年扎巴掌宽的板带。之后她后悔地说应该先闻皮鞋和西装，停二十分钟，然后再闻衬衣和内裤。如果她是在闻内裤之后起的风疹，她会让我成为新中国第一个太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睡眼松醒的老婆翻过身看了我一眼，继续酣睡了。
从汉中到陇南不过二百公里，在热情的二妈引导下启程西行。二妈导的这个路要经过一段乡村小道。满眼郁郁葱葱，水光泠泠，麦穗已经饱满，最多二十多天就能收割，而我们那儿的麦穗才刚出苗，怪不得江南富足，一年多茬。越往西走山上的植被越稀少，到陇南的时候已经是光秃秃的裸露了，零星的植被像秃子头上的疤痕，让人很不舒服。顺着白龙江进城，随意找了一家能停车的宾馆住下了。找到了一条美食街，老婆说要吃鱼，看到一家豆花鱼饭庄，进去点了一份豆花鱼，一份酸辣土豆丝。迟迟没人倒水，老婆怒了，高声训斥服务员，要他们的老板过来。我语重心长地提醒老婆，吃饭的时候不能骂服务员，骂急了他们会在菜中吐口水，擤鼻涕，会影响菜的质量。她翻眼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景点上肯定人满为患，也不想凑热闹。查地图附近有博物馆，决定到那儿去看看。路上我给老婆出了个脑筋急转弯，说怎么才能把七斤肥肉变得无比诱人，她说红烧，我说红烧肥肉你吃吗，半天答不上来，我只好公开答案：安两个奶头。胳膊一阵生疼。
博物馆外观很漂亮，加上保安只有我们三个人，开放的只有一个个人画展。我问藏品在哪儿，保安说还没有藏品。白来了。
看时间尚早，决定打道回府。晚上到武威的时候风正紧，天气预报说民勤是沙尘暴，老婆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