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交往的人,只有一个途径,各文学平台的才子才女们。
我很无奈地回避着社会上其他群体,因为我和他们在一起,显得过分木讷和拘谨,他们的言谈时常让我感到不安。虽然这些人多半是体制外的贩夫走卒,但在公共场合畅谈国际形势的往往也都是下里巴人。大家高谈阔论中美对抗、谈国内房价、谈股票走高走低……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废物,除了读书和写字以外的任何事,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当你坐在一个永远插不上话的群体里,你是困惑的,是自卑的,是恐惧的,是没有丝毫安全感的。
所以,接触到我的人,只有一个原因——文字与文学。即便这样有着志同道合的话题,有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臆想,我的朋友也不多。不久前认识了一位朋友,人还不错,和多数有着文学梦的女人一样,虽人近中年,但初心不变。发表过诗歌,在圈里也是公认的才女。我不希望她把作品拿给我看,因为这个市区只有十万人的小县城里,谁写成什么样我是一清二白的。女作家绝不可能存在比我教过的中学学生写得好的,即便她们已“成名”多年,但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没有走过痛苦的投稿过程,又怎么可能出了鸡蛋壳就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
但,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安全感的生物是女人,所以女人们要通过一层一层地往脸上糊化妆品,来掩盖内心的苍白。而在女人中,最没有安全感的是才女,她们在内心过分肯定自己的写作水平,又反复推断着自己的判断,她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把作品展现给同道中人,几乎是用哀怜的目光来期待着更高级别的文友的一点一滴的肯定。有些歪脖子蛤蟆嘴的前辈们,就是抓住了这些渴求的心理,对跪求答案的女弟子加以不存在的赞赏,并且在扶她们起来的时候用粗糙的手指触摸着细碎的皮肤,且心安理得地把眼睛扎进她们的乳罩内。于是才女们获得了安全感,源于作品被资深前辈肯定;于是前辈们获得了安全感,这些年辛苦写作总算得到了“正果”;于是,安全感直接衍生了幸福感,也催生了皆大欢喜的节奏。
而这次——和以往很多文友的过程类似——她还是把新写的文章给了我打分,并且暗示我,她也可以要中学生的奖励。哦,通过朋友圈,她知道我奖励给孩子们的是四大名著邮票、金属牛顿摆、牛皮拨浪鼓、捕梦网灯饰……我把自己小时候喜欢却得不到的小玩意儿,一一买来分发给写作优秀的娃儿们,看来,弥补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缺憾。
但文章我还是要认真看的。大约800字,接近高考作文。总共七段,完全跑题的有两段,过渡段落跑偏了,使上下文无法连贯;尤其结尾,跑到南太平洋去了。毕竟面对的是一个成人,一向遵循客观表达的我,也自然而然学会了含蓄。我按初中学生50分的评判尺度,给她扣了22分,给了她28分的高分。
我自以为是在尽量地鼓励着她,而不及格的分数仍然伤了人。她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了。
我也很感慨。每一个人和我交往的女写手,几乎都以这种方式来与我疏远着。我对她们讲,你们不要谈放下,因为你们根本就没举起来。就包括我,我们,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没有举起来。是网络、是圈子、是虚荣心、是周围的人从事写作的太少,种种因素让文学爱好者虚夸了现实。大家自己制造着泡沫,自己钻进去,跟着泡沫冉冉升起,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诺亚方舟”,可以载着我们上天入地、穿越古今。如果不是碰到我这根刺,很多人的泡沫飞船仍然在轨道里航行,也许会飞一辈子,掉下来的时候地面轰然震颤,附毁处的坟包上都会束一面旗帜,上书四个大字:美女作家。
但是遇到我了,一个因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一边不停地写,一边不停地刺自己,我不会允许让自己钻进泡沫里,哪怕我要否定一辈子自己。而当我接近江湖同道人的时候,每到之处,爆裂声不断,不知道多少已经镀上金的伪装被我连累,红颜褪下画皮,落下骷髅的本色。我,这个在众人群里没有找到丝毫安全感的人,一旦进了文化圈,又成了最不安全的因素。
假如,这位朋友不稀得搭理我,而把这篇文章递交给善解人意的资深前辈,那歪脖子大蛤蟆嘴自然又是广泛地喷射溢美之词,让才女们满足于权威的认可,两眼冒光地为自己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轻飘飘地踩着云朵前行,拿着几篇跑题的流水账当成了敲门砖,随时随地都能敲开月亮的大门去蟾宫折挂……做美梦舒服、回归现实残忍,那我们愿意做梦还是愿意回归呢?
由此看来,客观表达是产生不安全感的罪魁祸首了。我既然什么都明白,却仍然要冒才女之大不韪而不做虚伪的肯定,皆是因为我不愿意通过这种手段来圈拢女弟子。
在女人面前我的局促不安,则是我的另一个层面的安全感缺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