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彤彤的柿子压弯了枝头,一个个小灯笼似的,通透,明亮。稀疏的叶子三三两两地,做着最后的守护,仿佛随时准备离开。枝干隐约可见,平静地将沧桑隐入生命的年轮。树下,牡丹花傍石而开,纯净的粉色一身清雅,毫无花王的霸气与俗气。几丛水仙毗邻而居,青葱水绿地,与花王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很显然,这是一幅画。国画老师携夫人去海边度假,当地求画者络绎不绝,天天应酬作画,正玩得不亦可乎。
退居赋闲以来,开始痴迷国画。幸运的是,遇到了老师—一位国画艺术界的真人。我说老师有三真:做人真,性情真,对艺术的追求真。似乎还有一真,批评起人来也真,直批的你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当然,这话不能说。
这幅作品显然是应酬之作,但画面依然清新雅致。主要是有着美好的寓意:事事如意,富贵神仙。凡俗人生,所求不过如此。由此可见,高雅的艺术也要入乡随俗,像老师那样清高孤傲的人,也要接地气。
我隔屏赞赏,说最喜欢里面的柿子。其实心里在想,假如是我,宁可不要那一组“富贵神仙”。尽管画好寓意也好,但总不如那一树柿子来得纯粹和热烈。
富贵人人求,得者有几人?即便得了,这些人又幸福吗?为此失去的又是什么?按理说神仙是不需要富贵的,神仙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既然要做神仙了,前面还要冠以富贵一词,是不是神仙一旦做的不开心,还要继续去享人间富贵?可见人心真是欲壑难填。当然,这只是我的心里话,也是不可说的。说出来,不仅被人斥为假清高,还有抬杠之嫌。
反而那一树柿子,红的热烈,红的纯粹,红的透明。他们要怎样红都不为过,一切都是源自生命的本真。柿子们尽可以让自己红到极致,高傲地站在枝头上,擎起自己的小灯笼,燃亮秋日的天空,也点亮无数双眼睛和心灵。
(二)
席卷全球的疫情反反复复,时不时地打乱我们的生活秩序。多年未遇的酷暑,四十度左右的持续高温,似乎人人心头燃着一把火。
终于挨到了立秋,早晚有了些凉意。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一天凌晨,忽然被手机提示音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才四点多。顺手扒拉一下朋友圈,一条信息看得我心头一惊:“秋风恶,人情薄,莫,莫,莫。世态炎凉,冷暖自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条朋友圈的发送者不是别人,正是书法界前辈魏道生老先生。之所以吃惊,是因为我知道他此刻正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而且已经躺了几个月。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因车祸骨折住进了医院,再站起来的可能性已经极小。
老先生生性要强,车祸初期在济南住院,他就把自己的手机关掉,不给任何人打听和前去探望的机会。转回县人民医院治疗后,才渐渐有人透出信息。魏老先生与家父交好几十年,对我这个晚辈也青眼有加。我们爷儿俩一起去看望他时,情绪非常好,好像不几天就能好转出院了。他们聊过去的一些旧事,甚是开心。临走相约,等病好了,再一起喝酒。
但不久便听人说起,老先生脾气变得暴躁,情绪时好时坏。
大抵又过了十天左右,便听到了老先生仙逝的消息。第二日,又见其家人发出讣告,称疫情原因丧事缓办。如此,连最后的告别和祭奠也不可能了!一位生前声名显赫的书法前辈,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泯然于众人的叹惋声中。
在文联书画微信群里,书协贴出了魏老先生去世的讣告,老先生生前是县书协顾问。有人在群里跟帖哀悼,有人撰写挽联,有人以诗词表达对老先生去世的哀恸,但更多的人沉默着。
这也难怪。魏老先生出身于当地的名门望族,父亲魏明庵是有名的开明人士,在解放商河县城时,曾只身三次进城进行劝降工作;解放济南时,也秘密进城策反国民党将领,立下了大功。解放后,曾任山东省政协常委、商河县政府副县长、商河县政协主席等职。这位对待身边同事朋友如亲人的民主县长,唯独对自己的家人非常严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别人家孩子三年两年就回城安排工作了,只有魏道生在乡下一待就是十三年。所以,他始终以“老农”自称。
魏道生先生秉承家学,对书法情有独钟。一生未拜过师,却写得一手登峰造极的欧楷。尤其是小楷,清俊挺拔,儒雅风流。都说字如其人。魏老先生一生清贫,却从不卖字。他的字只送同道,送知己,送朋友。曾令许多慕名登门求字者失望而归,怨言与蜚语自然而生。
斯人已逝,身后只留下“风骨”二字。
(三)
秋日的阳光依然毒热。九月的第一天,与朋友相约在十字路口,一起前往一家新公司洽谈合作。雨后的街角公园清新如画,抬头一望,看见天空澄碧如洗,又高又远,已然是秋天的景象了!
而昨日之前的那些日子,还是挥汗如雨的酷暑。在酷暑中,那些庄稼以及野草野蛮疯狂地生长、攀爬,就像那些在酷暑中奋力挣扎和奔波的人们。哪怕是在疫情的间隙里,局部按下暂停,也阻挡不住人们奔波的脚步。毕竟,人活着就要生存,哪怕是挣扎着生存。
受台风“梅花”登录影响,终于迎来第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雨过后,空气才彻底凉爽起来。
树上开始有零星的落叶飘下来,落的速度很慢,像是依依不舍地告别,又像是在跳着最后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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