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的一头牛，出生下来，四肢乱舞，努力往上爬，眨了几下还带着体液的惺松眼睛，围绕着牠的母亲身边，向周围的人拜了三拜，不一会儿就可以站立了。
除了看老牛被鞭子抽打，在烈日沸腾的田里劳作外，小牛的快乐童年就是跟着老牛的屁股后面，左右绕膝地走向水草丰美的地方.....春去秋来，小牛长大了，撒着欢儿，皮肤由白变红，体毛由黄变黑，瞳孔也变得犀利起来，牛角长成了弓型，显得格外有力而锋利，脾气也暴躁了起来，时常与同伴顶牛打架，打得眼珠瞪得圆圆的，眼睛充满血色，牛角碰牛角发出“碰碰”的响声，双方的牧童拉不开，只好冒着被踩踏的危险，用火在两牛犊的头下烧....
牛主人意识到了牛犊己长大了，于是很多人捉住牠，绑上，用锋利的刀刃在牛鼻子上钻个孔，再套上栓和绳子，牛象受了重锤的顽童，终于被制服，于是就像牠的父母亲一样，下地干活，或者在尖唳的皮鞭下拉着沉甸甸的木架子车，终日奔波在烈日和暴雨中.....牛一生中的唯一快乐就是农闲时，被牧童赶着去草场饱餐一顿，当夕阳西下时，驮着牧童的歌声悠然地走回牠的棚屋。如果牛的一生能遇上善良的主人，知道心疼牛，那真是牠的好运气了。
我小的时候，在乡下，和父亲看的那头牛就算是交上好运了，父亲善良，把牛当人看，知道心疼牛，也不许我对牛乱来，父亲只是牠在调皮时或犯牛脾气时，象征性地挥一挥手中的鞭子，嘴里唠叨几句牠似乎也能听懂的话。有的牛是通人性的，牠知道主人对牠的好，从不为难主人，更不会伤害主人，晚间睡觉前知道会去粪坑里拉屎尿，不会烂床，听到主人的叫唤，牠马上乖乖的跑过来，两眼汪汪的看着你.....父亲常对人说：牛的一生很可怜，吃的是草(冬天时，青草也没得吃，只能吃又干又硬的黄稻草)，做得是累活脏活重活，失去自由，鼻子始终被栓住，连苍蝇蚊虫都叮咬欺负牠…..父亲对牛总是很心疼，从来不舍得抽，也不容得我用力牵拽牛绳子，说那会让牛很痛的，父亲常拍打着老牛的背，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生命有轮回，唉，投个牛胎也真是太苦太难了……”象是安慰着那头老牛，还不时地驱赶着牠身上的虻蝇和蚊虫，每当要用牛干活时，父亲象对待孩子一样的不舍，尽量给牠吃饱，老牛累了困了，也从不勉强。
那一年冬天，生产队里养的这头牛真的是老了，牙也嚼不动那枯黄的稻草，牛一天天疲瘦下去，这头老牛对来年的春耕生产出不上力了，眼看春节就要到了，队里的人合计着要杀掉这头老牛过年祭牙.....当人们不声不响地将老牛牵出牛棚，老牛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末日到了，跪下了，眼里充满了泪水……老人们说：做了一辈子的牛太难为你了，愿你来世投个鸟胎，自由自在地飞，也不用这么苦这么劳累.....
最终，牛被放了血，扒了皮，分割成一片片，称着重抵上工分，被队里的人拧回烧着吃了。那一天，我们这些孩子吃着香喷喷的牛肉，兴奋得不得了，然而我的父亲，心情却十分的沉重，他不但不吃一口，还会很气愤地骂上我们几句，又很无奈地闷闷不乐地走开.....
唉，所有的生命，活着，都不容易，要善待!
在丽水吃鱼
时值深秋，但丽水还如盛夏般炎热，上午与海平约好去市区西南角的瓯江边，去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
今天是主人起鱼的日子，邀几个村民一早拉网，我们到的时候，鱼己拉了上来，一网拉上几百斤的鱼，捞起来放在池子里等着出售，男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汉子，赤裸着上身，在拉出水面的网里捞鱼送上岸边的大水箱，装好运走，旁边的女人头顶着花色漏斗帽，正帮忙捞鱼，他们泡在水里很久了，男人的脊背在阳光的照射下黑得油光闪亮，不时地咧个大嘴朝岸边的人笑着，说着我听不懂的丽水方言。不一会儿，主人骑着三轮车，满载而归，在山脚边的一个棚里停下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鱼放在池子里后，男人检了条最大的开膛破肚，这就是我们中午的盘中餐了，女人摘下帽子，又去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鱼下了锅，火很旺，映在女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这女人约模四十来岁，身材中等偏瘦，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还是很有神，脸型一看便知道她年轻时算得上十里八乡的美人坯子。
中午一桌子除了鱼还是鱼，十来个人围坐起来，啤酒、白酒、红牛、白水各取所需，他们之间说着当地的土话，我一句也不懂，但从谈笑风生的气氛中，能感受到生活的快乐和惬意。这几天我出没于星级宾馆和景区酒店，见识了很多刚认识的朋友，说了许多客套的寒暄甚至是言不由衷的话，今个置身于这种场合下，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不必装逼或者怕说错话，心中完全不用惴摸别人的心思了，虽然饭菜很单调，却吃不一样的感觉。男主人几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知道我是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好歹是个文人，便用生疏的普通话说起了他的故事。
“……九十年代时候，我用公款从俄罗斯海参威倒卖化肥，坐海轮一路上和官员吃喝嫖赌，给官员每人配上俄罗斯美女，任其享用，后来生意亏了，两千万公款打了水漂，抓进去我只字不提别人的事，全部自己扛下来，我以为自己要吃花生米(枪子)，因我讲义气，能扛事，也只坐了十二年牢，判决时，法官问我还有什么话说，我说：感谢党感谢政府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出来后，我又娶了老婆……这是我第四个老婆，别看我个头小，其貌不扬的，过去在北方城市，什么迪巴慢摇酒吧，我上台舞起来那可是如龙蛇走兽般，我这身板，就现在两百斤大树木，扛在肩膀上走起啊，女人就更不必说了，我这老婆也知道我好这口的”，说着，他笑咪咪朝她老婆看了一眼，她老婆比他要年轻不少，看上去，还有些当年的风韵。女人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抿嘴不说话。这个看上极不起眼的男人还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你能搞来是你本事，用了拉倒，但乡亲们的血汗钱千万别搞，人要有良心……就是前任丈人，他家里几个儿子不养，我还尽赡养责任，所以我这一片口碑不错的……”
“现在城里人，每月万儿八千的工资我不羡慕的，都还了房贷车贷，日子过得苦逼的，有个工作也没了发财的机会，我一早出门个把小时，随便一搞两三百到手，日子不焦不急，晚上抱抱老婆，快活得很”，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时不时咧着嘴笑着，很满足的样子。
坐在我左边的是我朋友老陈以前在北京做生意时的同乡和好友，看起来农民一牧，老陈说“他过去可也是个人物啦，在北京做皮衣生意，也是风生水气的啦，明星合影照家里还有呢……”
可别小看了这些老农民，他们年轻时可都见过世面的，看来，每一张沧桑的面孔上都镌刻着故事，他们都是一帮有故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