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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江湖》作者 美文苑【字数:10942】

九 荡妇淫娃(2) 更新时间:2021-09-08 23:39:10

  麻姑门与管潇凤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最根本的,就是利用外力摧毁人的理智。麻姑门依仗的是妖媚与催情,管潇凤依仗的,依旧还是如此。

  人之所以为人,必有约束,这些约束或是道德,或是规则,或是法律。人在清醒的时候,做事必有顾忌,因为理性未失,而让人失去理性的,必是耽于身心享乐的诱惑,去追得味蕾、嗅觉、体感极度的快慰,贪求情感、自尊极度的慰藉。这些身心欲望的终极释放,每人都会在某几个短暂的时刻得到体验,但人们不会仅仅满足这样的短暂体验,希望能够长久,但长久的享乐常被他人或者不可控的因素所阻挡,欲消除这样的阻挡,就必然要与人斗,甚至与天斗,与地斗。

  而人之所以有仇恨,是因为肉身与情感的满足,因为种种原因被残酷破坏,亲情顿失、身体陡残、颜面尽毁,等等等等,造成这些毁损之人,必然会成为被毁损者竭尽全力报复的对象,麻姑门的《长恨歌》,李季铁骨铮铮快意恩仇,乃至众多千金小姐贞操被毁后那些高官巨贾对管潇凤的疯狂搜捕,都是基于同理。而让麻姑门情殇的男子、仇杀李立石满门的赵鼎、自诩为“沾花使者”的管潇凤,他们从不曾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卑劣恶毒乃至违反人伦的,他们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得到长久愉悦,会不计一切后果想尽各种办法去攫取,哪怕对方泣血、哪怕对方发狂也会乐此不疲,他们所谓的人性,实际上已经与兽性无异,丛林中的风声鹤唳,粗藤野蔓之处的残酷绞杀。人世间血腥的修罗场,都只是殊途同归,这些疯狂肆虐的披着人皮的兽,已然将人之社会看成了腥臭丛林。

  文明与野蛮由此分割开来,如同清流浊流的汇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浊的根本,就在于规则,苍皓碧空中的绚烂高阳,必是对维护规则者的颂扬,幽冷长河里的腐朽淤泥,也必是对破坏规则者的鞭挞。

  麻姑门到得龙泉黄茅尖,寻得一个十分幽静的小院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便听到沸沸扬扬采花大盗作案的传闻。起初不以为然,后来闻得多了,也便激起了义愤。

  管潇凤这样的人,正是麻姑门最为痛恨的对象,麻姑门门徒常吟唱的那首奇怪的诗,就是对这样的男子最为无情的控诉。所以尽管麻姑门还未从重创中完全复苏,还是决心对这位祸人无数的采花大盗予以惩戒。

  经过多方探听,知道了管潇凤的一些手法和习性,掌门兰韵便指示曾迷得武当赵鼎失魂落魄的琼韵出面。

  每天清晨,琼韵身袭白衣,发束红绳,斜倚在小院不远处一条清澈小溪旁的凉亭里,神情寂寞地望着远山近草。而飘游无定的管潇凤,当然会探得这里的风景,他多次隐伏在山坳边的草丛中观察。琼韵身发处女气息,芳菲幽兰,嗅觉灵敏的管潇凤,闻之不觉神魂颠倒。

  琼韵何等眼力与嗅觉,当然早有察觉,确定无误后,决定采取行动。

  男女之间的关系,大致有几种定律,有人总结曰:“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为了牢牢勾住此人,琼韵故意几日不曾在凉亭边出现,惹得饥渴的管潇风饮食无味茶饭不思。

  管潇风终于按捺不住,在一个新月初上的夜里,狸猫一般窜上小院二楼,轻轻用口水抹开窗子。管潇凤往屋内定睛一看,但见琼韵青葱般的身子凹凸有致地躺在床上,白臂轻搭翘臀,乌发微遮玉脸,直喜得他胸中小鹿乱蹦。他慌乱掏出棕色小瓶,透过窗洞朝向室内吹去。

  恰逢此时,一股异香从窗缝中飘出,正是麻姑门得以成名的野茠熬制出来的催情药。两味药物混合,整个走廊与卧榻,不觉春意荡然暗流涌动,淫媚不可方物,成为勾人心魄的温柔乡。药物催情,琼韵神志混沌,眼神迷离,管潇凤血脉膨胀欲火中烧。管潇凤急不可耐进到房间,失却了寻常作案时逗弄猎物时的雅兴,清风明月被巨浪滔天取代,他饿狼般向琼韵扑将过去。琼韵媚眼朦胧,一把将身上薄如蝉翼的外衣扯落,扭曲身子婉转呻吟,二人双手双股紧紧相缠。

  这一顿扭转腾挪,但闻娇喘吁吁嘿咻连连,直如云中蛟龙上下游弋。忘情中的管潇凤,隐约看见房中又多了几个女子,个个身材婀娜,人人凹凸有致,眼如新月脸若桃花,胯间汪汪黑潭深处红艳如花、胸前颗颗草莓尖顶清甜如浆,身扭如烟浅笑低吟,艳媚不可方物。这几人正是瑶韵、太韵、榭韵三姐妹。迷醉中的管潇凤完全失却理智,来者不拒,一柄战车硬了又软软了又硬,射出的琼液由多至少反反复复,终至干涸。但干涸之后的战车又被四人八乳美腿翘臀反复安抚,只得再硬再软,再软再硬,终于力竭,不觉眼前一黑,昏晕过去。

  醒转时已是第二天黄昏,管潇凤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叫十里河的早已遗弃的古老渡口,宽叶芦苇漫天摇摆,灰云大块大块地向西北飘飞。更让他惊悚的是尖细的狼嗥,远远近近闪烁着的几点时亮时暗的鬼眼。管潇凤浑身乏力,武功尽失,却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向河中滚去。好在出生在水乡,管潇凤对水性颇为熟识,虽然力竭,尚不至于被淹。就这样,在水面上勉强露出眼鼻,管潇凤浮尸般顺水向下游飘去。

  在七里坪附近,终于被渔人救起,管潇凤与他们在水中飘荡了半旬,身体总算有所恢复,尽管胳膊腿虚移漂浮,终能安然行走,侥幸拣得一条性命,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尽管这样,昔日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已是昨日黄花,那一条视为珍宝的庞大物件,终日只是软塌塌地静卧在胯间。此时的管潇凤已与平常乡人无异,甚至已不能算做男人,徒具男人外形,不阴不阳,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命运就是这般弄人,熟悉水性的,往往溺于水;精研刀法的,常常亡于刀。

  管潇凤经过数月的反思,终于接受了现实。在龙泉有他的家业,那是他一辈子打拼结果,绝不会随便舍弃。但经过了此次惨败,他明白对方绝不是善类,不敢贸然回返。只得利用过去眼线多方打听,又数次潜回探听,证实那座神秘院落人去楼空,绝色佳人均已杳无音讯,才敢大着胆子回到家里。

  经此挫折,管潇凤肩不能挑手不能担,每日只徘徊在龙泉周围游荡,胡混度日。

  这一日游荡到虹桥镇,经过一灰衣青年身边,忽闻一股异香,这股香气是如此熟悉,分明带有久违的青草气息。诧异之余,管潇凤知道自己尽管武功尽失几成废人,但那种嗅觉本能尚可恢复,不觉惊喜异常。管潇凤便尾随在灰衣青年身后细细观察,发现此人颇似过去的自己,一走一过间如苍松拜月,笑谈处如清风过岗,不由得愁眉尽展,心中也便有了计较。

  灰衣青年正是落魄外逃的成龙,也正是他身上天生就有的那种青草味道,让原本忧闷烦愁的他,走上了另一条更为奇特诡异的旅程。

  成龙尽管在黄茅尖生活无忧,但也只限于温饱,兜内总是一贫如洗,有时候勉强偷得一点盘缠,转瞬间便会挥霍一空。

  这日成龙闲逛了半晌,到得午时,饥肠辘辘,看到一个面饼摊,咽了一下口水,不觉摸摸兜内,只有两个铜板,勉强能吃一个面饼,仅够塞塞牙缝。但没法,只得寻个位置,对小二说:“劳驾,拿一个面饼。”小二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长身大汉,犹疑着说:“您真的只要一个?”成龙脸一红,人穷志短,只得瑟瑟道:“只要一个。”偏巧小二是新雇来不久的年轻后生,不会看人脸色,转过身去,竟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人真是奇怪,这个大个人,竟然只要一个,怪哉怪哉。”成龙恼羞成怒,呵斥道:“你这小儿啰嗦什么,老子就要一个!快点拿将上来!”吓得小二赶紧往后厨方向落荒而逃。

  不一会,小二端着一个小碟,犹犹疑疑地走将过来,放到成龙桌上,在成龙的瞪眼中,转身就走。

  成龙拿得面饼,仔细端详。但见手掌大小的薄饼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颗芝麻,仿若坏笑着的小二的眼。成龙不快地一口将面饼塞进嘴里,口张了一下,面饼便“咕咚”一声落进肚里,仿若一片极小的黄叶从水面飘过,没有落下半点涟漪,味蕾终究没有感觉到哪怕是一丁点面饼的味道。成龙不甘心地看着小碟,但见小碟上空无一物,只有画着的一尾小鱼悠哉乐哉地在碟底游荡。无法,成龙只得站起身来,掏出那两个可怜的铜板,不情愿地放到桌上,转身便欲离去。

  不曾想,面前陡地多了一位白衣男子,一双丹凤眼俊俏俏地看着自己。

  此男子正是管潇凤,但听管潇凤对着成龙说道:“这位兄台看起来仪表非凡、天资卓越,可是本地人氏?”成龙望见此人,发现有些面熟,隐隐约约似乎在哪见过,但在哪见过呢?管潇凤外表和成龙原本就很相像,皆貌比潘安,可谓是惺惺相惜。成龙顿生好感,躬身一拜道:“小弟原本杭州人氏,因一个旧案,流落至此,兄台高姓大名?”就这样一来二去二人竟老朋友般地谈得火热。

  管潇凤携着成龙,到得虹桥镇最繁华的苍都酒楼,点了最昂贵的一桌酒席,直喝得昏天黑地,酒足饭饱后,管潇凤携着成龙到了自己的独院,住将下来。

  从此,管潇凤和成龙亦师亦友,情同手足。

  管潇凤在武林中之所以能享有恶名,自有其独到之处,轻功卓绝,其他功夫尽管不怎么出色,但对寻常拳师而言,也已是高深莫测;更兼得独门机关暗器,足可列入武林准一流高手行列。但管潇凤受麻姑门的惩戒,功力尽失,只能画虎类犬般对成龙依形而教。尽管这样,初期也唬得成龙目瞪口呆,管潇凤又喜卖弄,更是让刚学时的成龙拜服得五体投地。

  有一日管潇凤带成龙到院边山坡上,那里有一株千年古榕,枝杈茂密,许多鸟在里面嬉戏,“叽叽咋咋”好不热闹。这些鸟有一个共同特点,一有人声便群飞而出,遮天蔽日,蔚为壮观。管潇凤示意成龙禁声,二人静悄悄蹑足前行,待到离榕树三米远的地方,管潇凤陡然大咳,声出突然,连成龙都吃了一惊。刹那间,群鸟乱飞,管潇凤劲甩衣袖,但听一股啸声,五六只麻雀在乱鸟中“扑哧扑哧”坠落。原来管潇凤暗器发出,每粒钢子打落三只翠鸟,一共六只。成龙大骇之下,少年心性,飞奔而出,欢天喜地拣得众鸟回归。是夜,二人吃了一顿翠鸟大餐。

  第二日,管潇凤便将精心制作的暗器赠与了成风,因为发动机关并不须多少功力,成风很快学会,只是没有准头;再经半月左右的雕琢,成风的暗器水平已经远超此时的管潇凤,几接近功力未失的那个曾经的魔头了。

  “目前江湖上盛传有子母梅花镖绝技,我们所练之手法,与此镖类似;并且此镖主人为江湖浪子李季,此人似为武当门徒,却又亦正亦邪,为武当所恨。尽管如此,此人行径深合师意,日后出山,你可假冒此人名头,将那些正人君子不齿的所谓恶行转移到此人头上,也就多了一层保护。”管潇凤有一日意味深长地对成龙这般交待。

  轻功以内力为根基,管潇凤少时曾遇一奇人,该奇人手可断石,力大无穷,只源于少时抱牛。牛初生便被买下,日日抱之,勤练不缀。抱时辅以呼吸,长吸抱起,快呼放下。牛长,力随之长,气随之旺。牛长成之日,也是该奇人功成之时。该奇人从中悟出呼吸之道,并将劲力变换之规律幻化为一门拳术,该拳术只有五招,谓之曰:“盘古开天、风云变幻、惊雷滚滚、锐不可当、山河失色”,其中以“山河失色”威力最大,该招将全身脏器缩小到最小,胸腹空间最大,气凝丹田,力聚双掌,此时的五指坚硬如铁,全力推出,即使千年顽石亦可碎之。

  悟得绝技后,该奇人欲寻一人授之,遇到管潇凤,便将其中诀窍一股脑教之,这才有管潇凤腾挪之根基。现在尽管内力全失,心法却在,管潇凤便将心法教与成龙。成龙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只是没有吃苦耐劳之定力,但经过几月的苦修,也能跃如虎豹腾如狡兔了。

  闲暇之时,师徒二人漫游周围村舍,初遇山贼,战战兢兢的成龙出手,勉强能够胜之。后来打得多了,慢慢得心应手,每每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逐渐对自己有了信心。而对手的落荒而逃让少时郁郁寡欢的成龙有了翻身做人之感,顿觉脱胎换骨,如饮甘泉如醉仙乐,便常常寻恤滋事,甚至找上拳馆踢馆,方圆百八十公里的拳师,大都是他手下败将。未及交手的,他便给对方捎话,许诺几日几日将去拜访,那些人闻之胆寒,纷纷远离家园、避祸他乡。一来二去,成龙便成了当地一霸,因嗜武如狂,便有了一个外号“武痴”。

  但不管对外多么强横,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管潇凤,成龙一直是毕恭毕敬、感恩戴德。

  就这样成龙苦修了三年有余,管潇凤经过多方考察,知道此人完全可以将自己所学发扬光大,不但不会加害自己,甚至还可为自己报得血仇,才将最为拿手的“猎艳术”教与成龙。

  成龙血气方刚,因练功之故几不近女色,但与姐姐的乱伦尽管深受伤害,却对那种荡人心魄的享乐刻骨铭心。淫心一旦催发,辅之“猎艳术”之功力,成龙竟如鱼得水,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除此之外,经管潇凤稍加点拨,成风便轻易得到寻常人怎么练习都无法掌握的嗅觉绝技,几米开外便能闻到女人体香,由体香便知此女档次。

  不长时间,周围百八十里的大户小姐,竟被成龙糟蹋个遍。那些年幼的,则通通被惶恐的父母送到很远的地方。成龙作案之后,随管潇凤之喜好,依旧会在墙壁显眼的地方写下龙凤色舞的“沾花使者惠此一顾”八个大字。

  “采花大盗”复出的传闻,几月间便再次传遍江湖。

  管潇凤过去数年由于酒色过度,外加被麻姑门伤了本元,觅得成龙继承衣钵后,心已无挂碍,便在秋冬之交的一日凌晨,撒手西归。

  成龙对管潇凤原本只存知遇之恩,那种感激并不曾上升到骨子里五内铭恩的程度,所以面对管潇凤的死亡,没有几分真痛,但也尽了全力将他安葬。葬后未及数月,便在李季单挑武当的江湖传言中,越过重重关山,向武当奔去,欲会会这位江湖上与自己“其名”的人物。

  这一路成龙犯案累累,原本可以案后无踪、缉凶无门,但此淫棍非要留什么字句,于是犯案的痕迹青烟般从闽南向鄂西北飘荡过去。

  一月有余的逍遥行程后,成龙便到了武当山底的石花镇。这一日在望月酒楼的广场上闲逛,忽闻一股异香,如芝兰之气,沁人心脾。凝神望去,原来此香发自一位蓝衣少年,青巾系头,却难掩秀容。不由得暗喜,忍不住上前搭讪,便有了俊波遇险、冲虚惩贼、李季真身咋现几幕,假李季成龙侥幸逃得姓名,冷汗涔涔,呆立当地。

  却说冲虚正准备痛下杀手,却被真李季挡在前面,说了前面一番话。冲虚仔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和先前的李季比起来,确显得英气逼人、器宇轩昂。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道:是了,这才是武当后人,武当这么多年所受劫难,也该由这样的青年侠士重整旗鼓了!但尽管如此,先前的假冒李季让他生了些疑虑,说不得,只得老起一张寒脸,要来掂量掂量此人的分量了。

  于是冲虚依旧板着脸,冷冷说道:“武当乱局,多起于李立石,老夫无从评判谁是谁非。但李立石今为武当叛逆,想必事出有因,假若李立石受了冤屈,自当力求自清,才不枉为武当高徒。你即为李立石之后,当也懂得维护武当声威,奈何江湖盛传你欲灭武当,再弑掌门,为父雪仇?!”

  李季听得冲虚似有偏袒现任掌门之意,且不问青红皂白斥先父叛逆,心中有气。其实冲虚所言并非李季所想,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这样敏感关头,血海深仇往往会乱人方寸。李季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不由得为冲虚几句话激起愤慨。他无视冲虚,将目光移向高空,傲然凝望着高入云天那两座墨绿色的山峰,说道:“家父是否为武当叛逆,尚待定论。道长身为武当前辈,说话想必应有分寸,如此血口喷人之言,晚辈不以为然。况现任掌门纠结西北悍匪欲加害晚辈,意图灭晚辈满门,仅此一项,就足以证明现任武当掌门与匪类无异。晚辈不仅要报得血海深仇,更要为武林除害!”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冲虚暗忖:其中缘由,当是费解之极,面前这位年轻人所言似乎不虚。正犹疑处,猛瞥见那位假李季正试图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挪步开溜,不由得冷哼一声:“你最好别动!”成龙一凛,如被掐住七寸的巨蟒,身软力疲,不敢再动半步。不想眼望高空的李季以为在说自己,加之刚才豪气已升,所以即便现在面对的是恶狼虎豹,也不会退后半分。于是他双臂一震,将一双豹眼移至冲虚,昂然说道:“道长意欲何为?晚生自当奉陪!”

  冲虚毕竟为武当高人,其气韵非一朝一日练成,见李季这般说,心中不怒,反觉欣慰。当初想掂量分量试试深浅的想法再生,于是不但不加解释,反而丢掉刚才舞起漫天剑花的枯枝,轻轻将裤腿放下,拜了一个“清荷舞风”的起势,对李季说:“老朽久未出山,孤陋寡闻,已是荒山败叶。欣闻李少侠本领过人狭义萦怀,这荒山败叶不自量力,要拜会中堂良才,老朽欲领教几招如何?”

  李季心道:“此人枉为武当前辈,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为难后进。说不得,只得会会这位奇人,也可由此探得武当一点深浅。”便不打话,一招“苍松拜月”正对冲虚。这招“苍松拜月”正是晚辈向前辈高人请教的起势,冲虚暗道:“此人不卑不亢,却又礼敬待人,的确不可小觑。”便虚架拳势,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向李季揉身而进。

  冲虚此时所用,乃是“太乙神剑门”之五指拳,以指为剑,指为剑意,辅以内功,当真非同小可。李季顿感一道气墙随着二指向自己压来,只得稳住马步,迎以一招“磐石当道”,劝架中空,气涌暗仓,二人顿时打在一起。

  拳脚本不是武当所长,但拳脚之理融进剑意,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威势,冲虚道长精研剑法,这一套剑意盈盈的五指拳,被他演绎得出神入化。李季师从圆通,而圆通尽管师从八卦,但自从救得李季,从李季身上得到李立石煞费苦心留得的梅花谱,实际上已经掌得武当精华,再经这位武林奇才的精研,梅花谱与八卦拳深度融合,竟成为一门绝学。李季这一路拳法,气韵悠长,竟丝毫不落下风。

  冲虚留神李季拳法,其辗转腾挪与武当诸艺似有差异,但行气之道却又高度相似,实在诡异。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路拳法,巍巍然浩浩然,即使非武当正宗,确也是正大光明,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心有所动,所起招式便不再快捷,凝滞处,中气腾然,原来是想借此考较李季内力。李季心中一凛,以快打快看似凶险,实则容易化解,最为凶险的,则是内力的考较,形缓气滞,却有着极大的隐患,一旦乏力,极易造成内伤,甚至武功尽失。于是李季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招一式力透臂膀,静海浮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众人初见二人迅如苍鹭动如脱兔,及至变换为内力考较,均觉气滞胸闷,不由自主地蹒跚而退,功力高者退后距离少,功力浅者退后距离多,以至于偌大一片场地,前疏后密,因个人功力高低分出层次,这一场比试,竟也如尺子般亮出群雄内力深浅。而二人拳脚相交处,乱草不飞浮尘不飘,空气窒闷,仿若一口深井让人看之胆寒。

  冲虚前进一步,左手虚招“嫩柳拂花”向李季左腰打去,李季识破虚招,只是不理,还了一招“盘根错节”,左手虚握护住左肋,右肩下沉,气蓄于掌,径朝冲虚面门击去。

  就在此时,冲虚猛瞥见空地上多出一灰衣蒙面人,一股气流,竟直奔李季左肋,而这正是李季防守最为薄弱的所在,不由得大惊。缠斗之中,为了追求更高的威势,真气必不能均匀护住全身,你护得了右肋,左肋必成空地;而此时的李季将真气凝于右臂,左肋处尽管有虚招相护,但那也是乱敌方耳目,没有半点用处,他所防范的重地,则在冲虚攻击的右侧。

  李季愕然感觉左侧有敌奔袭时,若然分出部分劲力防御左侧,右侧必被冲虚所伤。好个李季,大惊之下,不及多虑,竟走险招,迅速撤下右侧劲力,真气聚于左掌,“嘭”的一声,与来敌硬碰硬相对。但见一道灰影疏忽后退,只碰得左手生疼,而右侧竟完好无损。

  原来危急关头,冲虚忙乱之中生生收回内力,否则李季必受重创,甚至有性命之忧。一般拳师功力不到,贸然收回劲力,必会伤及自身,好在冲虚功力已臻化境,这才能在危急关头收回劲力,不仅保全了李季,自己也未受半点损伤。

  惊悸之下,冷汗叠出,李季停住身形,欲向冲虚恭拜。却见冲虚揉身又向自己扑来,只得应招,耳边忽现冲虚低语:“我们佯做对招,用力依旧,引这个恶徒再次现身。”李季恍然大悟,感激莫名,于是真气再聚,和冲虚依旧打在一起。此时的二人真气只是护体,防御重心并不在对方。

  缠斗间,李季一招“侧翼摆尾”,右侧顿虚,冲虚配合着将劲力倾注于李季左侧。倘若有敌环视,此时正是他出击的最好时机。果不其然,灰影又至,倏忽间,但见此人鬼魅般出现在李季右侧,双拳劲击,竟是武当威力巨大的一招“摧枯拉朽”!

  想当年武当原掌门娄之问初出道时在川西道上遇到西域狂僧苟欢,生死关头成功用了这招击退强敌,由此可见此招的巨大威力。灰衣人此招既出,必欲致李季死命了。冲虚大怒,猛喝一声:“孽障,看打!”身形一矮,马步山岳,运起全身劲力向来人袭去。与此同时,李季不约而同竟用了与冲虚同样身形,掌气飘飘,拼尽全力向来人推去。这两大高手的掌力之和,放眼整个武林,能够抵挡的,恐怕难以找寻。但听“哗啦啦”一片响,那片灰影如狂风中的枯叶,越过人群头顶,飘落在十丈开外,所蒙面巾也已经脱落;但长发散落,凌乱遮住苍白的脸,继而狂吐鲜血,一步一拐,蹒跚着向山脚那片草地奔去。

  李季欲追,却被冲虚拦住。他神情黯然地看着那人,对李季说道:“穷寇莫追吧,此人身受重伤,恐时日无多,由他去吧!”说完,不等李季反应,径直向河边那几亩狭长的稻田走去,穿越田埂,两边裤腿一高一低,湿泥未干。

  眼见到得河边,冲虚并未停步,竟无视河水,身形不变,半身浮出水面,踏浪而过。远方飘来冲虚喑哑之声,在清凉水雾中更显得苍凉莫名,冲虚所唱词曰:“蓬生泥中,我生水中。泥中莲花皎皎,水中我心浊浊。繁华终将落尽,山河依旧飘柔。人生倏忽如梦,淡云清风永流。”

  李季在落寞绵长的歌声里,对远去的冲虚深深拜了一拜,和群雄一起,眼睁睁看着这位衣衫褴褛的旷世奇人在对岸树林中消失不见。

  李季回过身来,径直走向外圈软作一团的成龙,冷冷地说道:“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成龙感觉到李季目光中的寒意,仿佛被牵住了鼻子的犟牛,灰心丧气却又失魂落魄地随李季向场外走去。

  没来武当之前的几年,成龙可谓是春风得意,以一身霸道的武功纵横浙南闽北,以至于有了一个外号“武痴”。即使是浙南到武当的这一路,也春风得意,犯案累累,从未遭遇挫折。但到得武当山下,险丧峨眉短剑十三式下,侥幸逃得性命,又被冲虚一根枯枝搞得狼狈不堪,方知山外更有一山高的道理。而眼前怒目含威的此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但毕竟救得自己的性命,料想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加之此时的成龙,惶惶然已如落水之狗丧家之犬,只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跟着前去。

  李季之所以在危急关头救得成龙的性命,一方面源于想弄清他冒充自己的缘由,另一方面,也在于他露出的那一手暗器功夫,手法与劲道,看起来确实和子母梅花镖高度相似,令人费解。基于这两点疑惑,危急关头李季才出面阻止。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正因为这次出面,竟得到武当奇人冲虚的帮助,免了很多周折与危险,无意中得报深仇,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理甚。

  李季走到山坳处一株矮树边停了下来,那里有一条石凳,便坐了下去。忽然身边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一下,似有兔子野獾之类的什么东西被惊走,李季不以为意,对着成龙冷目而问:“你师父是谁?”

  成龙现在仿若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完完全全失去了在浙南闽北独挑三十二家拳馆的气威势,耷拉着脑袋,思维被迫跟着李季走,仿若喝醉了酒的人,别人怎么问就会怎么答。他老老实实回道:“管潇凤。”

  管潇凤这个名字实在是少有人知,而“采花大盗”则早已轰动江湖。心思缜密的李季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心中一动,略一思索,问道:“就是那个恶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成龙心头一凛,但还是低头答道:“‘沾花使者’管潇凤。”

  猛听得刚才轻动的草丛中发出颤动,李季从石凳上站起,侧身而立,朗声问道:“什么人?”但见一片褐影从草丛中飞出,依稀是一个长毛猿猴,身手矫捷,跳跃着,从树林间的窄道消失不见。李季心中一动,却也不追赶,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对着成龙大喝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如此猥琐,竟敢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原来是淫棍之后!”

  成龙一向尊重师父,倘若李季呵斥的只是自己,他会如斗败了公鸡,再无丝毫斗志。但对他人侮辱师尊,则是无法忍受。成龙涨红了脸,站直了身形,眼中充满了愤怒,对着李季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但不可侮辱我师父!”李季不怒反笑,讥讽着对成龙说道:“你师父也配叫大丈夫?你也配叫大丈夫?淫棍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你量兵刃吧!我今天倒要会会这位‘沾花使者’之后的什么狗屁功夫!”

  尊重是相互的,这是任何人际关系的基础,一旦失去了尊重,便不复再有什么对等的人际关系。成龙刚才一再受辱,自尊早已被丢到瓜爪国里,此时隐忍在心底的那种屈辱,那种强烈的自尊,在李季蔑视的逼迫下,惊涛骇浪般从心底涌出。此时的成龙,不再有贪生之恋,只求轰轰烈烈有尊严地死去,这样的想法下,刚才怯弱如羔羊的他,脸上潮红顿消,腰杆立直,转眼之间已然如雄狮傲立。成龙不再答话,一招“山河失色”,拼劲全力,向李季奔袭而去。

  “山河失色”是管潇凤所遇奇人最为成名的一招,其威力之大,堪比少林最为刚劲的金刚指,确实非同小可。在浙南闽北横行之时,成龙从未用到该招,往往在“盘古开天”“风云变幻”二招之下即可御敌,只有在遇到素有“茅山狂龙”之称的横袁拳师,才用上“惊雷滚滚”,将他力劈,令他呕血而亡。而今成龙一上场,便用上“山河失色”,也是为了亡命一搏。

  尽管有败军之将不言勇之说,却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警语。李季屡遇枭雄终能全身而退,其功力之深,放眼整个武林,也极少寻出能与之匹敌者。李季经历多了,面对寻常宵小,难免生出轻视之心。在李季眼中,成龙沉于女色,苟且享乐,加上刚才在广场上的一番作为,谅必不会有什么真才实学。李季心生轻视,不觉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用了一招“潜龙勿用”回击。不想成龙亡命一搏的劲力,已经达到准一流高手的境界,李季忽感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地奔涌而来,其劲力之足,竟比力劈西北狼师徒时所遇道人所使得的“腾然猎气”还要霸道。

  其实成龙使出这招“山河失色”之威力比武林绝学“腾然猎气”差之甚远,不是说这招不行,得看谁使出。管潇凤所遇奇人使出,自然有“腾然猎气”之威,但成龙使出,便要大打折扣。李季几次遇到“腾然猎气”,是在全神戒备之下,全身功力尽显,才可匹敌。而今轻傲待敌,仿若千年古树用轻叶拒风,即使遇到威力大减的“山河失色”,也焉有不败之理?

  成龙掌出,乱草横飞黄尘扑面,李季大惊之下不及稳住身形,竟如一片枯叶,随着气流借势被带到半丈远处的一株古树的枝杈间,胸中滞胀,猛觉喉口一甜,一口鲜血竟然喷出,当即昏死过去。

  成龙一掌将李季打飞,愕得一愕,看到李季上树,不及细看,竟不乘胜追击,扭头就逃。

  也是李季命不该绝,原本胆寒的成龙搏杀之下,仅为了逃得性命,否则,此时的李季,毫无还手之力,竟会就此命丧采花贼手下。这样哭笑不得的结局,不说李立石九泉之下无法瞑目,就是圆通也枉费了数十年的苦心,整个武林,更将会重改格局。

  成龙大胜之下,依旧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朝山林深处狼狈逃窜。紧走处,忽觉身边劲风拂袖,一条暗影铺天盖向自己罩来,大惊之下,右臂甩出,袖间两点暗器分出,直朝黑影射去。但黑影仿佛无底深渊,悄无声息间,便已将暗器吞噬,并无半点响声,形如鬼魅。成龙骇然,竟如同在冲虚面前一样,魂飞魄散,呆立当地,做声不得。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朝来人望去,猛瞥见两点寒光,一身长毛的人形怪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成龙惊悸之下,欲大声呼救,却又哑然。原来骇到极处,已无发音之力。猛觉右臂一寒,袖间暗器发射装置连同整个右臂,被这长毛怪物连根扯去,鲜血喷涌而出;紧接着身体腾空,竟被这怪物一脚踢落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命丧崖底,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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