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7、8月间,雷波回家度暑假,雷波的父亲和奶奶,发现雷波的心情与以往大不相同,明显的变得消沉了许多。他父亲问,“你的那位好同学如今怎样了,听说她毕业了,她还好吗?你有她的照片吗?能否给我看一看?”
雷波很艺术地回答道:“她没有给过我照片,以前她要我的照片去,现在她还给我了。”
雷波父亲听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再说什么。雷波奶奶也听到了他们父子的谈话,她找个机会私下问雷波:“你是不是为了她枉费了不少钱,所以那样的忧伤啊?”
“奶奶啊!人家是带工资读书的,比我有钱得多啊。再说了,我们家这么穷,我能有什么钱可费的呢?”雷波奶奶听如此说就明白了,他也不再说话了,她默默地为雷波忧伤。
要开学了,雷波没精打采的离家归校,老奶奶在家门口望着他,雷波一回头,看到她微红的眼睛里噙着泪花。雷波心里也很难过,爷爷去世十二年了,这一家她是最高的长辈,还有什么事她不关切的呢?
雷波回到了学校,一切学习和活动,都像以往一样正常的开展,然而雷波总觉得学校中少了一样什么东西,总觉得他的心灵世界有一隅是荒凉的,无论再怎样地给它补种花草,在那里都难以成活。
有一天中午,雷波照例在饭堂外面树根下吃饭,忽有一位女同学向他走来,她手上拿着一个用手帕包裹得好好的四四方方的东西,雷波不认识她,也想不到她是来找他的。
她走到雷波的跟前站住了,雷波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朴素而整洁,身材有些消瘦,不高不矮,面皮微显青黑,双眉如剑上挑,眼睛烔烔有神。是她先开的口:“雷波老同学,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们是老乡啊!”
“你是——”雷波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表示很突然。
“我是75级的,中文系,我叫林凤音。我早就知道你了,但不好意思打扰你啊。”
“哦。刚才听你说的,我们是老乡,那你是哪个公社的呢?”
“我家在县城,我认识支文,以前是她告诉我你的名字的,但后来我极少跟她联系了,因为不在一个系,又是不同年级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知道支文现在的工作单位吗?”
“不知道,她毕业时哪一天离校我也不知道,她没有跟我打招呼就走了。不过这很正常的,因为我与她只有一面之交,我只是她一个低年级的极普通的同学,她没有必要记着我的。”
“说的也是。”雷波认同她的话。
“我的收音机坏了,听说你们物理系个个都是修收音机的高手,但我又不认识别人,我只好找你这位老乡同学帮忙了。”
“没事,我尽量把它修好给你。”雷波接过她手上的收音机。
“如果需要换什么零件,你先帮我买,到时我再还你钱哦。”
“没事,放心好了。今天是星期二,这样吧,下周星期二,也是午饭时间,我在这个地方等你来取哦,别到时忘了让我白等哦,哈哈。”
“好的。我记住了,那我先走了。辛苦你了。”
“不必客气啦。”
凤音走了,雷波拿着她的收音机走回宿舍去。一路上,他总闻到淡淡的玫瑰花香味。他觉得很奇怪,从宿舍到饭堂,路旁是没有栽种玫瑰花的呀!
雷波忽然觉得这玫瑰花香是从自己手上发出来的,他不由得将那收音机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原来这包着收音机的手帕上是洒了香水的。灵性的他忽然悟到其中的含意——这并非只是修理收音机那么的简单。
下午,雷波刚好有空,他就解开那个带着玫瑰花香味的手帕,将收音机取出来修理。这收音机的故障不大,雷波弄半个小时就修好了。当他将收音再包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手帕的一角藏着“想底载田”四个娟秀的钢笔字。雷波本是猜字谜的高手,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是个字谜,“想底载田”不就是“相思”之意吗?
雷波对着那四个字发呆,想的很多很远。他思前想后,权衡各方,觉得没有必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凤音性格如何,脾气怎样,有没有别人在意她,这些他一丁点儿都不了解。雷波曾经听别人说过,剑眉的人和眉上挑的人性格刚烈,脾气不好。他想,这凤音刚好是剑眉且又是上挑的,只怕真的性格刚烈、脾气不好,如此儒弱的我又怎能与她相处终生呢?想到此,他决定婉拒这一突来的美意。他掏出水笔,在那四字的旁边写了一个“田”字,然后还用那张手帕将那已经修好的收音机包好,准备下星期二还给她。雷波想,她既然会出字谜,她当然会悟出“田”字的意思的。
这一天是雷波与凤音约定的星期二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雷波带着那只收音机,在老地方边吃饭边等着她。不一会儿,只见她满面笑容地走来了,雷波立刻站起来,示意欢迎和尊重她。他首先开口:“你吃饭了吗?凤音。”
“吃过了。”
“收音机我修好了,喏,给你。”雷波将收音机递给她,她接了。
“换零件去了多少钱呢?”
“小小问题,不用换零件的,不花钱。”
“哦,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举手之劳。”
“那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用谢,你回去吧。”
那凤音也是极灵感的人,他觉得雷波没有想跟她多聊聊的意思,就顺水推舟说:“好吧,我先回去了。”雷波向她招招手,她也向雷波招招手,她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凤音回到宿舍,她急忙打开那包收音机,顾不上试听机子响不响,她先检查一下包里有没有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很遗憾,没有。她有些不快,她正想再看看她写的那四个字,忽然发现四字旁边多了一个田字,她顿时有些惊讶起来。她细想,“田”字,那不就是“没心思”的意思吗!这雷波还真灵巧,他利用我的谜面“田”字了,让我顺我谜面的思路去想,就容易明白的。他还知道,只有我能解出“田”字的隐意来,别人是万万解不了的,这也就是将计就计的厉害啊!
半个月过去了,凤音不再来找他了,雷波放宽心地想,她一定是解出“田”字的谜底了,这很好,我能以平常心度过大学的最后时光也是不亦爽快乎。雷波早上刚这么想,想不到到了下午,他又遇到了凤音。那天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雷波从教室回宿舍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一反常态地要拐过灯光球场去走走,他要看看那些每逢自由活动时间必去打球的那些“健儿”们,是如何的生龙活虎。
因为雷波这三年来,摸球的次数加起来最多也不会超过20次,其他的体育项目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最大的兴趣是看小说和搞无线电小制作。他觉得他的体质实在是远不如那些“健儿”们的。
她这么一拐过去,在将到灯光球场的时候,偏偏就与凤音迎面相逢了。凤音很大方,她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喂!你好啊!老同学!”
“你好啊!小林同学。”雷波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啊?是要去打球吗?”
“不是的,我随便逛逛。”
“我也没事,也是随便走走的。那好,我们往大礼堂那条路走走好吗,这儿人太多太喧闹了。”凤音提议说。
“好啊,我们走吧!”雷波心里想,她肯定有什么话要说的,说不定跟那个“田”字有关哩,且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老同学,你不是到明年元月就毕业了吗?我要到明年7月才毕业呢!”
“是啊!我们理科三年半嘛。”
“我问你,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未来怎么样,我还真没有想过,由上级安排呗。也不知到时被分配到哪里工作呢,所以现在想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回我们都安县去那是肯定的了。”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工作,工作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我明白了,”雷波压低声音说,“你是说个人问题是吧。”
“傻子,当然是啊!你心里有目标没有呢?”
“没有啊。”
“真的假的?”凤音的口气有些调皮。
“真的没有,不骗你。”
“那好,你毕业后,经常给我写信好吗?”凤音这话雷波是会意的。
“凤音,我对你说啊,工作的单位一旦定了,再调动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许多人就是因为工作调动不了而活生生被拆散的,不被拆散的也是一辈子的牛郎织女啊!你本来就是县城人、非农业人口,毕业回去哪怕怎样也是不会离开县城的,你总不会到山区里面去,而我就难说了,我可是山区农村人,搞不好要在山区工作一辈子的,我不想连累于你啊。”雷波说了心里话似的,显得很近人情。
“不,我知道你仅仅是巧妙的回答而已,而你的内心是要找到你认为是漂亮的。依我说啊,再漂亮也会有人老色衰的时候。你家是农业的,找一个全家都是有粮本的非农业人口不是更实惠的吗?”凤音的这一番话,那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你说的十分在理,我能理解。”
“那么,在你毕业的时候,我来帮你收拾行李,送你上车好吗?”
“好啊,不过我目前还不想考虑这些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那好吧,我们先说到这里,我还有些事,我先回宿舍去哦。再见!”
“好的,我也想回去了,再见。”
雷波看得出来,凤音似乎有些不高兴。雷波里很乱,不知道怎样才好。刚刚平静几日的心灵之湖,又被偶然飞来的石子投入其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