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寒之春夜,人们却也睡得好甜。雷波因满腹心事,三翻四复睡不着。他想着明天就要往广西的大城市南宁奔去,在那繁华的地方,又将重复着学生的生涯,又将要与父母弟妹们离别一年之久了......那汽车什么时候开的呢?.....路上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当车开到南宁之后,我又怎样带着行李,挤上公共汽车回民族学院而去......在学校里或者已经有很多同学回来了......他想入非非,满脑子都是想象的影子。
想啊想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断了思路,沉入梦海之中去了。
“雷波!天亮了,起来吧!现在六点,七点半开车,时间是充足的,可是还是在那里等车的好。”鹤年亲热地叫醒雷波。
雷波一骨碌爬起床来,把所有的东西备齐扎好。便拎起皮包,跟着鹤年往门外走去。刚走不远,迎头碰上了他表姐,他表姐起得这么早,目的是要给雷波几块钱。一到门口,翠竹就对她哥哥鹤年眨了眨眼睛暗示,并拿出四块钱来,当着鹤年的面对雷波说:“给你几毛钱买杆笔啊?收下吧,雷波!”然后又眨眼暗示鹤年,作出要求鹤年想法子要雷波收下的样子。
雷波心里想,我若收了,时常一来就收钱,那么就会引起人家有想法,认为雷波一来,必定为了钱。若是不收,又怕人家说我嫌少,还怕人家误会我,怕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发迹了当个什么官儿有了钱,人家又来论恩情了。想到这里越发想得不通,只是不由自主的收下了。他只好在心里暗暗的激动,不知说什么好。他心里想,我的这些感恩和感激之心,也许表哥表姐他们是不一定知道的。
雷波搭着他表哥的单车,急急地向都安汽车站前进,在黎明黑蒙蒙的公路上摸索前去。远处的工厂、街道还亮着静静的清凉的灯光。
到了汽车站附近,鹤年立即下单车,叫雷波护着车和行李,他去买了二角钱的水果糖,塞进雷波的衣袋里说:“拿去路上吃着玩。”雷波又是一阵不好意思地说:“噫,我又不是小孩,买糖来干什么呢,浪费。”
汽车来了,雷波高兴得乱走乱动,一会儿看看手提包,一会儿拉着表哥的手说:“以后希望能得到表哥多多的教育和帮助哩!”雷波上了车,鹤年把雷波的行李从汽车窗口递了进去。
坐车的人都上齐了,可是汽车师机还没有来,送行的人们都在那里闲聊着。有的逗着已上了车的跟随自己爱人去的小孩,很有舍不得的意思;有的在跟他的朋友谈着分别的话;有的不时地在招招手;有的在打招呼。多么亲热的场面。
人在世界上,往往有这样的感情,他们往往想不通。人为什么老是想念家乡呢?人为什么要远离父母和家人呢?人又怎么能老是在父母周围团团转,而无所作为呢?人为什么既想要汽车早点开动,又想要多看亲人一眼呢?人往往在分别的时候出现一种矛盾的心理和反常的态度。正在胡思乱想间,车的主人——司机登上了驾驶台,汽车长啸一声,飞跑在种满乔木的蜿蜒曲折的公路上,象一只硕大的野猪那样,在荒山丛林里奔驰着......
汽车奔跑了近四个小时,才到了南宁站停了下来,雷波提着手提包下车。他先在候车室里稍歇一歇,然后就提着包儿从车站里走出来,往人群熙熙攘攘,车辆来去匆匆的南宁街上缓缓地走着,走着,朝着四路公共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雷波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开往西乡塘的“4路”公共汽车的停靠站,他与一大堆人在那儿站着,一同在等车。不一会儿,车来了,他又急忙将东西拎起上了公共汽车,往西乡塘而来。啊!多么美丽的城市公路,路树成行、翠竹遍地、高楼雄伟、水塔入云。与农村相比,这完全是另一个天地啊!一切的景象都显得那么的不同。
雷波到了学院,安顿布置好床铺不提。
过了几天,学院在大礼堂召开全院师生大会,散会后雷波正往前门出来,一头撞见他的好朋友柳重生。“喂!老柳,你在这里呀!”雷波高兴地向柳重生打招呼道:“好久不见面了,哎,你好啊!”“好,你怎么样,看你高兴什么的?”
柳重生好像忽然想到一件什么事似的,他稍作思索的样子,然后半笑地说:“喂喂!雷波,来来,我给你讲个事情。”柳重生接着说:“我们物理实验楼东头原来不是有一个叫石新本的住在那里吗,他朋友太多了,什么男男女女的都有,又抽烟,又喝酒的,他的生活习惯是不符合一个守楼人的要求的。况且他又受不了一个人孤单寂寞,他是无法适应幽静的生活环境的。因钟柳群老师看不惯,就在地板上写了‘防止烟火,注意安全’几个字,这是对石新本同学加以提醒的。石新本回来一见这几个字,觉得钟老师对他有意见,他一赌气就卷包袱走了。目前,楼上面只有我在西头住着,西头还是空着没人住。为了保证物理实验室的安全,需要一个人在那里驻守。钟老师叫我在我们班选一个人来,我经过琢磨,思考,认为你的性格是最适合这个环境的,你搬过来住这里好吗!”
雷波一听,满心欢喜,很是满意,就一口答应说:“这个有何难哉,来就来呗。”柳重生听见雷波爽快答应了,就得寸进十的说:“要么今天就搬来,我去帮你搬东西过来好吗?”雷波谦逊道:“不啦,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东西不多,自己来就行啦。”柳重生说:“那就这样吧,今天中午就搬!”雷波答道:“是!多得老兄信任和抬举。”柳重生照雷波的背上拍一巴掌,咯咯地笑道:“什么不抬举不抬举的,真会开玩笑,你看你看,说哪里话来的!”
两人一边谈,一边笑。那些散会后拥出大门,径直往饭堂奔去的同学们,他俩一点也看不见,一直谈笑风生,好象在这广阔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似的。他们肩并肩地从礼堂广场的阶梯往下走去,走过繁花喷香的花圃,踏过花砖铺就的小径。雷波觉得,这所大学的校园,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一般。
午饭后,雷波把蚊帐卸下卷好,把棉被、蚊帐、席子卷成一个大包包。又把箱子里的东西整理了一番,把所有的东西尽量往箱子里塞好锁上,又把抽屉里的零碎东西等等放到提桶里。忙了一大阵子,凑成了一大挑东西。他把东西往物理实验楼挑去,这时候的雷波,年青力壮,挑一百斤不觉费劲,何况他的这些生活用品远远不及一百斤的,这对于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雷波正要走出原宿舍之门,忽见柳重生来了,他说:“雷波,来,我帮你拿一些东西吧!”
“不用啦,不麻烦你啦。”柳重生如今27岁,是班里三个年龄比较大的同学之一,雷波平时很尊重他。
“别讲那么多啦,把你那捆书给我。”
“好,好,不然你也白走着。”
“那,我先走呵!”
“好的!”
雷波一到物理实验楼那里,见柳重生已把那捆书放在房间门前了。门还未开,雷波把东西放了下来,又转回原宿舍,再把一些零星的东西全部拿过来。
下午,钟柳群老师来上班了,她将那间房间的钥匙交给了雷波。雷波开门一看,这是多么简陋而又复杂的房间啊!说它简陋,是因为这间小房是占着楼梯的走廊建成的;是用旧门板,旧木料,旧窗户等钉钉扎扎而成的;远远看去,它又象杂物房,又象一个大木笼;只因它有了一扇门儿,门上挂着一把锁儿,否则,人们在楼下的地面上隔着栏杆望去,是不会相信有个“房间”在那里的。又何以见得它复杂呢?是因为房里又窄又矮,却又放了两个小书桌,书桌上和抽屉里,塞满了复写纸、旧蜡纸、牙膏盒、墨水盒、旧练习本、旧稿纸、火柴盒、烟盒、废钉子、烂铁片、废药丸腊壳儿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床头还有一块烂木板围住一个角落,与两面屋壁,一面床铺,围成一个四方小角落,小角落里面堆满好多烂东西,有烂砖头,烂硅钢片、烂玻璃片,一堆一堆、一坨一坨的,非常的难看。废木头、废铁丝、废瓶子、废牙膏皮、烂牙刷等等到处乱丢。床铺底下,还有四五块黑色碎玻璃块、两个烂乒乓球网铁架、一双半旧的布鞋,还有不三不四、杂七杂八的东西。床铺对面木板壁上,贴有各种表格和单调难看的陈旧图片,木板壁上面还钉了上几十根铁钉子,不知道以前他是用来挂什么东西的,钉子竟然多得惊人。木板壁上又架了一个木板小悬台,若有十六开纸的大小。小悬台上到处是烧化而又凝固的石蜡,这石蜡可能是他搞无线电制作时,用以固定磁棒线圈或变压器骨架用的。板壁上到处是黑墨汁和蓝墨汁的斑斑污点。床铺的一头用一块门板搭成一个台子,上面堆满了旧报纸。床头还有一个大纸盒,盒中有不计其数的各种颜色的花线头。窗户边蜘蛛网随处可见,窗棂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雷波判断,之前的居住者一定是一位不知检点、不会收拾、不讲究卫生的人,他把这个小“房间”当作“地下”的无线电制作室和器件加工铺。他估计这“房间”是许多时候没有人住过的。雷波把那“房间”彻底打扫清理了一番,这才有点像住人的地方。
从此,雷波就在这个小房间里独自一人住着,并且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后来班里有人就此闹起了小风波,他才搬回原宿舍,又与同学们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