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取情报
战士们的手脚都被冻得冰凉，连长命令全连把棉帽的耳垂放下，又一一系好。让全连在尧王山顶上跑了两圈。接过指导员的话头说：“指导员为我们生动地讲了一课，让我们学会了看星星看月亮辨别方向。下面我再补充一点，在阴雨天里，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一种辨别方向的方法。”
连长说完，看了看队伍：“工兵班出列!”
工兵班里的几名战士应声出列，工兵班长鲁强立正敬礼：“工兵班到!”
连长指着面前的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说：“把这棵小树锯断!”
工兵班长鲁强犹豫了一下问：“老百姓能同意吗?”
连长说：“我们明天就会把钱送过去，你放心地锯吧。今年春天，我们再多为他们栽种500棵树!”
鲁强回答：“是!”手握钢锯，走向那棵小树。
工兵是部队上的特种兵，所担负的任务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排雷布雷，保障部队的顺利通行。
鲁强和另外一名工兵，不到五分钟就把那棵碗口粗的小树锯断，收锯跑向连长，立正敬礼：“报告连长，任务完成!”
连长看了看那棵被齐齐锯断了的小树，命令：“全连都有了，立正——稍息!”
全连精神百倍，夜间训练，并没有使他们缩手缩脚动作迟缓。
连长用手指着那棵被锯断了的小树说：“大家一起过去看一看，这棵被锯断了的小树年轮，有什么发现和感悟，说出来，让大家共同讨论!一班先看，二班随后，三班紧跟，一个班一个班的观看，都要给我看仔细了!”
一个班一个班地走了过去，连长打开了手电筒，用手电筒的光照射着那棵被锯断了的小树的断面。战士们都仔仔细细地把量着树的断面。
连长问：“同志们，你们在小树的断面处都看到了什么?”
有的新兵回答：“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连长轻骂一句：“你们这些熊兵!”但随后又夸赞道：“说实话就是好同志!来，全连都过来吧!”
全连战士一起拥了上来。
连长指着小树断面处的一圈圈的树纹问：“大家看到了吧?这些一圈圈的树纹就是树的年轮，从这些年轮上看，我们就能得知这棵树的年龄。一排一班的赵哲同志请回答，这棵树今年多大岁数了?”
赵哲立正敬礼回答：“是!”
但是，当他走近断树，站到了那棵断树跟前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回答不上来，这棵断树的年龄在那里呢?树怎么也会有年龄?从哪里能看出树的年龄呢?
怎么来分析树的年龄呢?故乡的微山湖边长满了白杨、柳树、梧桐树还有槐树、桑树、榆树等，却从来就没有人说过树的年龄。仅知道逢春生绿叶，遇冬黄叶落。根本就没有谁去研究树的生命，树的年龄。
赵哲回答不上来，一脸的尴尬。
连长问新兵们：“那位新兵能主动地回答这一问题?”
全连四十六位八一年入伍的新兵，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来这一问题。
连长又接着问：“大家看，这是一棵什么树?”
全连争抢着回答：“柏树!”
连长说：“对，这是一棵柏树。柏树木质坚硬，生长缓慢。我们要想知道树的年龄，就必须先查清树的年轮，因为树每生长一年就会长出一圈年轮，年轮就是树的年龄。一棵树有几圈年轮，它就有几岁。有的树生长得快，有的树则生长得慢。有的树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上，生长的就快;有的树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的就慢。生长得快的树，年轮就清晰，生长得慢的树，年轮就模糊。大家看，咱们的这棵树是棵松树，它又生长在贫瘠的山顶上，所以生长得就缓慢，年轮密集就不清晰。咱们一起来清点一下它的年轮……”连长说着，指着柏树断面上的圈纹，从内到外地清点起来：“一、二、三……”待战士们都清查完了，连长问：“是多少?”
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十八圈!”
连长满意地说：“对，是十八圈。这就是说，这棵树和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们的年龄一样大，今年也十八岁了!”
新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树的断面上一圈一圈的花纹，就是树的年龄呀!
连长接着问：“你们都知道树的年龄了，但是你们知不知道，在树的年轮上，我们还可以找到我们要找的方向。这就是刚才我对你们说的遇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树的年轮就是我们的指南针!”
绝大部分战士不解地问：“连长，树的年轮也能当指南针?”
连长用手指着断面处的年轮问：“同志们，作为一名战士，对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要仔细地观察，善于研究，革命战士要对周围的事物一丝不苟，全面分析，才能从中找到奥妙，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你们看，这十八圈年轮它们的间隙一样大吗?”
全连战士响亮地回答：“不一样!”
连长敦敦教导说：“这就对了，你们再仔细地看一看，那边的间隙大，那边的间隙小?”
赵哲抢先回答：“南边的间隙大，北边的间隙小!”
连长点了点头说：“赵哲同志回答得正确。为什么树的年轮南边的稀疏，而北边的密集呢?这里就存在着我们要寻找的答案，要寻找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就是我们利用树的年轮能辨别出方向的主要问题!”
连长把手电光指向年轮的南面继续说：“树的南面是朝阳的一面，朝阳的一面吸收阳光和雨水都要比背阴朝北的一面丰富，因此，朝南的一面获得的养分相比之下，就要比朝北的一面多，故而，成长的就快，年轮就显得稀疏。朝北的一面则因为背阴，吸收养分和阳光比较少，成长的就缓慢，故而，年轮就密集。所以，在我们一旦迷失方向的时候，要想辨别方向，找到方位，只要把身边的树木锯断，就能准确地分辨出东西南北，就能找到我们的目标!”
全连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指导员风趣地说：“兵损损一个，将损损一窝。我们训练都要从实际出发，都要从战时出发，一切为了战争的需要，多掌握一门知识，在战场上就多一份生存的希望!还有一个更一目了然的辨别方法，那就是看树干的倾斜方向。树干往那个方向弯曲，那个方向就是南方，对侧就是北方!”
唐士生问：“这是为什么?”
指导员回答说：“因为一年四季，北风居多，所以树干都会往南倒!”
指导员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凌晨1：30分，我们还要继续训练下一个课目，同志们，你们冷不冷?”
全连响亮地回答：“不冷!”
指导员又问：“你们累不累?”
全连还是响亮地回答：“不累!”
连长说：“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多吃苦，战时不吃苦。咱们就开始训练下一个课目，各排长都准备好了吗?”
三个排的排长都齐声回答：“报告连长，一切都准备完毕!”
连长下达命令说：“老同志们就地休息，让新同志们单独去完成这项任务!”
全连齐声回答：“是!”
天空星光闪烁，山顶冷风袭袭。
五九五团二营四连的战士们，在寒冷的冬季训练中，一切从实战出发，刻苦认真地训练着每一项课目。
班长张来忠大声地点名：“赵哲!”
赵哲立正敬礼：“到!”
班长把一份地图交到他的手里命令道;“潜伏在敌后方的同志，送来了一份情报，我命令你在两个小时之内，把情报取回。这是取情报的线路图，希望你按时取回情报，完成任务，不得拖延时间，贻误战机，军法处治!”
赵哲立正敬礼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班长把那张方位地图交到了他的手里嘱咐说：“按图索骥，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待着你取情报归来的好消息!”
赵哲全副武装，接过那张地图看了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路，这条线路时而向东，时而向西，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曲折迂回，弯弯绕绕。于是，他便沿着这条线路所指示的方向，一路奔跑着寻去……沿途有树林，有河沟，有村庄，有山丘，赵哲就按照图上的指示，从原地出发，先向东行走了1000米，然后，又向南行走了1000米，再向西行走了1000米，又向北行走了1000，最后，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峰前。
赵哲惟恐超越了时间，贻误战机，一路上都是在奔跑、在步量。这时，他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面前的山峰似曾相识，采石场，粉碎机，好像在那里见过。
石子堆积如山。
赵哲看了看地图，所有的线路都已经走完，仅剩下了这堆高大的石子。图上显示就在这堆高大的石子左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的里面有数十座土丘，情报就藏匿在这数十堆土丘的里面。
赵哲满头大汗。他又想起了指导员教给他们的拇指丈量法，也就是拇指户外测距。他把右臂伸直，竖起拇指，闭上左眼，用右眼、拇指、目标形成一条直线，然后，再闭上右眼，睁开左眼，用左眼和拇指延长直线目标右侧的那一个点，目测那一个点与目标的距离乘以10，即是要找目标的大概距离。他把手臂放平，目光通过指尖与水平线的夹角约120密位，看目标高度估算出视线经过目标顶部和目标底部的两条实线的夹角为多少密位，用密位乘以目标高度(凭经验)即为目标距离。赵哲兴致勃勃地演练了一遍户外测距，拇指丈量法，自豪地想：“我幸亏来当兵，没想到能在部队上学到书本上都学不到的知识，怪不得别人都说‘当上三年兵，胜似大学生’连长、指导员的军事素质和文化知识都是非常渊博啊，我一定要向他们好好学习!”
赵哲在取情报的路上，路过了一座村庄，翻过了一架丘陵，趟过了两条河沟，最后，来到了这堆石子前。石子堆的左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赵哲驻足用大拇指测量了一下距离，略微休息了片刻，就又急匆匆地向树林中走去，按照图上的指示，分析断定情报就在这片树林里。这是一片柏树林，因为柏树耐旱，耐寒，抗风，抗沙，所以，山区的人们就特别喜欢种植它。再加上它四季常青，挺拔不屈，人们又特别地喜欢把它种植在墓地、坟茔和祖宗们永垂不朽的地方。
赵哲走进柏树林里，柏树林里一片漆黑。斑驳陆离的星光下，几座新筑起来的坟丘赫然而立。坟丘上的花圈有的还完好无损，一杆招魂幡在坟丘上飒飒作响，凄厉、阴森、使人毛骨悚然。
赵哲虽然不信鬼神，但却是一个最怕走夜路的人，因为黑暗中毕竟会产生一些让人心悸的感觉。
赵哲的心开始紧缩，胃口和心口紧贴在一起，缠绕在一起。他感到口渴，下意识地摸起了挎在左腋下的军用水壶。水壶里的水，已经被他喝光了一大半，他把壶盖扭开，嘴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几口，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唇，刷地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右手狠劲地在光头上蹭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奶奶说过，小子头上三把火，这是三昧真火，妖魔鬼怪见了这三昧真火都会逃之夭夭!”
赵哲在半夜三更阴森可怖的柏树林里，在几座新立的坟丘前，在飒飒作响的招魂幡前，用手使劲地蹭了蹭头，释放出了男子头上的三昧真火，给自己壮足了胆量，嘴里念念有词：“小子头上蹭三遍，三昧真火呼呼燃，妖魔鬼怪都害怕，牛头马面都完蛋!”拿出那张取情报用的方位图，再次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轻轻地说：“就是这里了!”
方位图上明确地标示着，战友们送来的情报就在这片阴气森森的柏树林里面的最后一个坟丘里。
赵哲想起了班长的嘱咐，想起了连长和指导员的期待，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想起了完成取情报任务的重要性，立即精神百倍，把枪摘了下来，端在手里，两只手端着半自动步枪，高度集中地注视着周围，一步一步地走向方位图上标示着的那个藏匿情报的坟丘。
柏树林里，阴影斑驳，凄风袭袭，每一座坟丘都像是一座恐惧的鬼堡，散发出瘆人的阴气。
赵哲披荆斩棘，分开树枝，艰难地摸索着，正在他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突然，‘簌’得一声，一只野兔受惊而奔，从他的脚下窜了出去……
赵哲大吃一惊，头发竖立，一股冷汗刷地冒了出来，顺着脊梁沟洇遍全身。
一股羊角风从坟丘的间隙里刮起，好像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一股怨气，把还没有焚烧完的纸钱和冥币旋转着飘向天空，在天空中刷刷作响。
赵哲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借着星光又把手里的那张方位图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确定，那份从敌后方送来的情报就在面前不远处的那堆长满了荒草的坟丘里面。方位图上指示，在他站立的地方向前走三十米，再向右迈十步，最后面那个坟丘的西南角上，有一个黑洞，洞穴的里面，藏匿着情报。
赵哲端着枪，丈量着步伐，从一座座坟丘间踏过，那杆招魂幡，迎风招展，在寂静的树林里发出一种凄惨可怖的声音……
赵哲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把枪握得更紧了，嘱咐自己说：“革命战士，不信神，不怕鬼!革命军人，一定能战胜神，一定能战胜鬼!”他把那张方位图又重新看了一遍，在的的确确地核定准情报藏匿的位置之后，找到了坟丘西南角上的那个黑洞，黑洞原来是一个年深日久棺木腐烂，坍塌了的坟窟。
坟窟里黑洞洞的，就在黑洞洞的坟窟里面，有一个腐朽了的棺材板，朽烂了的木茬上夹着那封从敌后方送来的情报。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赵哲大吃一惊，似乎看到了里面躺着一具死尸、一具骷髅，似乎看到了那只白骨爪在向他伸出，他的心情紧张地“砰砰”乱跳，不由地“啊”了一声，眼一闭，牙一咬，鼓励自己：“一定要完成任务，这是战友们冒着生命危险，从敌后方送来的情报!”赵哲把手伸进了棺材里，迅速把情报攥在了手心里，脊梁骨上一股冷汗冒了出来，拔腿就跑。
那份情报终于被赵哲取到了手里，放心地畅舒了一口气：“任务完成了!”心里的话儿还没有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
赵哲看了看方位图，返身而回。方位图上明确地标注着：从取到情报的坟丘地走出柏树林，往东走50米，再往北走30米，就是连队夜训休息的地方。
赵哲大吃一惊，原来情报放置的所在地，竟然离尧王山顶连队休息的地方这么近?仅仅只有百十米远近，他竟然白白地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奔跑了这么一个八、九里路的大圈子。
赵哲又是懊悔，又是庆幸，懊悔的是：要是早知道情报就在柏树林里的坟丘里，何必要多跑这么多山路呢?庆幸的是：虽然经历了千辛万苦，多走了许多的冤枉路，但毕竟自己只用了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就把情报取到了手里。
赵哲按照方位图上的线路，几分钟就返回到了连队，把情报完整地交给了连长。
连长把情报接过来，展开给赵哲看，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情报解除”四个大字。
连长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值得表扬!”
赵哲裂开了大嘴，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