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弹
八一年的十一月，天寒地冻。
星期二的早晨，天空飘起了雪霰。细如银针，坚如盐粒。击打在战士们的脸上和身上，冰冷而刺痛，还发出刷刷的清脆响声。
这些新兵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在风雪中，精神抖擞，英姿飒爽。这点风雪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照常跑操训练。冬练三九，夏连三伏。不冷不练兵，不热不练兵，这是部队上的一贯作风。听，他们嘹亮的出操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出操声响彻云霄，震撼着尧王山，震撼着大地。发出朝气蓬勃的青春活力。
跑操完毕，早餐前战士们列队唱歌，连长宋春雷起头高唱：“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预备——唱……”
全连一百二十个人，便齐声高唱：“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早餐，吃的是小米稀饭，油条加馒头，战士们都吃得喷喷香。
早餐后，集合号响起：“哒嘀嘀哒、哒嘀——”新兵们听到号声，全副武装，在操场上列队站齐。
那个一枪击毙野兔的营长又来了，他对新兵们训话说：“同志们，今天你们新兵三个月的训练就要结束了，就要下连队了，至于你们能分配到那个连，那个排，那个班，就要看你们的训练成绩了，今天是你们投弹考核的日子，你们平时也都多次训练过投弹，那都是些没有装火药、引信的教练弹，今天你们要投的却是实弹，是能爆炸，是能杀伤敌人的四十八瓣的手榴弹，这一颗手榴弹就是100斤小米的价钱，是老百姓们辛辛苦苦地干上一年才能挣回来的一个月的口粮钱。我希望你们都要珍惜，都能不惜余力地投出一个好的成绩来，报效祖国，报效人民!下面请你们连长讲解一下投弹的要领和考核时的注意事项!”
新兵们一阵鼓掌。
连长宋春雷布满疤痕的脸颊被冻得紫红，走到连队的前面讲：“同志们，投弹是步兵连队作战时，必不可少的一种得心应手的消灭敌人的杀伤武器，它能有效地杀伤敌人，保存自己，是我们常用的一种消灭敌人的武器，我们一定要把它掌握好、训练好!下面我就把考核的要点给大家说明一下。投弹三十五米远，为及格;四十米远为良好;五十米远为优秀;在这些距离上我们为了考验投弹的准确性，分别在三十五米、四十米、五十米处，画上了圆圈，在投够米数的基础下，还必须要把手榴弹准确地投进圆圈的里面。才算合格，才算优秀，大家记住了吗?”
战士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宋连长发号施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
新兵们按照宋连长的号令，齐刷刷地各自做着动作，队列十分整齐。
宋连长跑向营长报告说：“营长同志，新兵连投弹考核准备完毕，请指示!”
营长下令：“考试开始!”
考场上，用白灰在三十五米处撒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圈，在四十米处也撒了一个同样的圆圈，五十米处也撒了一个同样的圆圈，六十米远处还有一个圆圈。
连长指着那些圆圈说：“同志们，那些圆圈就是我们投向敌人的目标，我们不但要把手榴弹投得远，而且还要投得准，只有把手榴弹投进了那些圆圈里，才算及格、良好、优秀，同志们，努力吧!”
投弹考核依次进行，顺序是：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依次类推。
赵哲是第一班的新兵，营长走近他问：“小鬼紧张吗?”
赵哲立正敬礼回答：“报告营长，我不紧张!”
营长用惊讶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问：“为何不紧张?”
赵哲回答：“投弹是我的强项!”
连长踢了他一脚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在营长面前一点也不谦虚，是骡子是马，一会就知道了!”
营长和蔼地笑了笑说：“小鬼，不要怕，你从前投过手榴弹吗?”
赵哲立正敬礼回答：“报告营长，从前我没有投过手榴弹!”
宋连长白了他一眼说：“没投过手榴弹，你怎么能说投弹是你的强项?”
赵哲低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俺小时候，天天投石子击打麻雀!”
连长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击打麻雀?”
赵哲说：“为了给母亲治病补养身体!”
连长不解地问：“给母亲治病补养身体?”
赵哲说：“我们家乡穷，我母亲经常胃疼，需要营养，买不起肉，我便投石子击打麻雀给她煮汤喝!”
营长联联点头。
雪越下越大，从早晨的松针、盐粒、逐渐变成了柳絮、鹅毛。远山近树都披上了银装。
战士们的头上、衣服上，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每一个战士的鼻子尖都被冻得赤红，眉毛上也粘满了雪花。
西北风劲劲地吹。
新兵们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投弹考核还在继续。
赵哲跺了跺脚，甩了甩胳膊，热了热身，把一颗重达630克的67式木柄手榴弹握在手心里，把导火索环套在了小拇指头上。
一切准备就绪。
连长下令：“投!”
赵哲左腿跨前半步，右腿用力后蹬，手臂用力一挥，把手榴弹投了出去。
手榴弹冒着青烟，腾空而飞，破雪花，刺寒风，快如流星，嗖嗖作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六十米之外的一个直径为一米的圆圈内，“轰!”得一声，爆炸，开花，尘土飞迸。
营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对宋连长笑了笑说：“我的乖!这个熊兵真不赖!”
宋连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学着营长的话说：“我的乖，这个熊兵，比我投的都远、都准!”
赵哲一发命中，而且还在距离上远远地超过了全新兵连所有的人。
宋连长说：“我都自愧弗如，投不了这么远!”
营长走向赵哲，点了点头问：“你就是打靶考核5发子弹打了50环的那个赵哲?”
赵哲立正敬礼：“报告营长，我就是赵哲!”
营长说：“你这个熊兵，多打了我5发子弹，晚饭时，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野兔肉，你为什么没来?”
赵哲又是一个立正敬礼：“报告营长，每天晚饭后，我们要开班务会，总结一天的训练情况，我不能擅自离开，违反纪律!”
连长笑了，营长也笑了。
连长呼叫：“下一个，唐士生!”
新兵连一班的又一名战士唐士生出列：“到!”
唐士生是安徽合肥市八一年入伍的新兵，是一个城市兵，听说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国家干部，家庭条件非常优越。
八一年国家还很困难，手表、自行车、电视机都还是些稀罕物，而唐士生家就已经应有尽有。你看唐士生的手腕上就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红旗牌手表。更不用说平常往日，他的父母，经常给他寄来的精美小零食了。
唐士生是一个从小就被父母娇生惯养溺爱的宠儿，养尊处优习惯了，被这尧王山上的风雪催打着，手发抖，腿发颤，牙巴骨咬得“嘎巴、嘎巴”直响。
他把手榴弹攥在手心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呢，还是因为害怕，反正紧张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连长威严地问：“唐士生，你这个熊兵!吓尿裤子了?”
唐士生嗫嚅着嘴唇回答：“没有!”
连长不满意地下达命令：“准备——拉弦——投——”
唐士生听到连长的命令，手一抖，拉开了导火索，而手榴弹却没有投出，一下子滑落在营长的脚下。
营长抬脚就踢，却没有把手榴弹踢飞。那颗手榴弹冒着青烟，滴溜溜地在营长的脚下转着圈……
连长焦急万分，命令全连：“全体卧倒!”
情况十分危急，就在这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赵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地上抓起手榴弹，投向远方……
手榴弹冒着青烟飞了出去，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在四十米开外的空中爆炸了……
一场事故，一场灾难，就这样被赵哲奋不顾身地给化解了。全连一百二十多个新兵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而营长和连长都激动地双双握住赵哲的手说：“你这个熊兵!”、“你这个熊兵!”
雪下了整整的一个早晨，一个上午。地上积雪三公分厚，远处的山坡披上了银装，近处的营房也包裹上素白。
投弹考核结束了，在回归营房的小路上，战士们即景生情，兴高采烈地放声高唱：“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着我的军营(校园)，漫步走在小路上，脚印留下一串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