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一个斑斓而又清冷的时节,秋天的硕果、秋天的色彩都是文人的钟爱,人们在这个季节收获春的希望,沉淀夏的浮躁,思考那些宇宙的、哲学的、人生的课题。
秋天不仅仅是自然意义上的季节,也是一个文化符号。如果没有了秋天,古典文学可能会失去很多美好的意境和诗意。
古人的诗词中常含寒风萧瑟,树木凋零的悲秋之景,但是,在这份萧索之下,我们也应该看到秋蕴含的那份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秋风不似春花那般娇媚,不如夏日那般热情,也不像冬雪那样冰冷,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始终保有一份纯熟、温和、稳重。她在四时的变换之中,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色调;给我们带来了期待与深沉,即使这份美好中带着些许寒意与凄凉,但至少她曾经明艳、繁华过。
像秋天一样生活,毕竟秋天是或多或少都有收获的季节。我心里的秋天,不只是那跋山涉水,穿越千里万里送来的秋风,还是漫山遍野的一抹抹秋色,也是那藏在收获喜悦之中熟透的秋实。
二
天,总算凉了下来,空气里已完完全全有了秋天的味道,人也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了,享受这能通体的清凉。
秋天的早晨真惬意。明媚的秋阳下,小城渐渐醒来,小区门前的一只花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早上起来,煮白粥一锅,听鸟鸣一阵。这个周末总算没什么聚餐及要事需办,慢条斯理地喝粥两碗,就去菜场买菜。
秋熟的日子,有香有色,有甜有暖。菜市场里最宜看的是五颜六色的蔬菜,还有鲜嫩欲滴的瓜果。
刚采来的新鲜菱角浸在盛水的大盆里,菱角粉红,角尖如针。也许是受到《红楼梦》中香菱的影响,一听到这“菱”字就想到俏生生的江南女子。
菱角生于水中,藏身于菱叶之下。过去,每逢菱角采收的季节,一只只椭圆形的菱桶便在菱塘中穿梭,采菱女匍匐采菱,劳作时菱歌不断,成为水乡一景。采菱是一件辛苦的劳作,菱桶慢慢在水上行走,采菱女轻轻从水里捞起菱叶,挑选成熟的菱角摘取,之后,小心翼翼地又把菱茎重新放回水中,动作必须连贯平稳,一气呵成。同时也要小心菱角刺手。一些新手常常采不到几颗菱角,手指就被扎出了鲜血。
新鲜的菱角,水红色的表皮,能当水果。掰开外壳生吃,鲜润水嫩,脆生生的,微妙的甜里有点淡淡的涩味,带着水灵灵的气息。
洗净后在饭锅蒸熟,不用任何调料,吃起来面面的,自有一股甘甜,滋味不比板栗肉差。
排骨炖菱角也是一道应节美食,水嫩的菱角被排骨滋润得鲜香而软糯,口感不腻也不淡,每年的食菱季节,自然而然就想吃。
应时之物,谓之时鲜。任何食材都有其最适合食用的时节,佳期错过,美之精华也就掉价不少。简言之,食物尝鲜趁早。
三
擅写美食的汪曾祺曾说过:“秋风一起,胃口大开,想吃点好吃的。”此刻,与秋收有关的捡番薯画面又生动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个饥饿的时代,番薯可是个宝,生产队挖番薯一般都赶在“霜降”前。待社员们收工走后,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放下书包,就操起锄头,拎着畚箕、竹篮,三五成群地到番薯地里去捡番薯了。
捡番薯就是用锄头在社员们挖过的番薯地里重新再翻挖一遍,寻找可能漏挖的番薯,因为社员挖过番薯后,总还有遗漏的。捡番薯是一种力气活,要仔细地找,使劲地挖,这样一来,几乎每行每垄、角角落落都要挖地三尺,翻个底朝天,就像找寻宝物一样,仔细找出地里剩下的番薯来。
捡番薯的吸引力不在于成果如何,重要的是氛围热烈。年少时,很愿意跟在邻居家成哥后面跑前跑后去捡番薯,我们选择的是刚刚收完番薯还没有被大家翻挖过的地块。我们主要针对的目标:一类是主秧所结的大番薯,收获时被漏挖了,这样就有可能收获一个完完整整的大番薯。也有的是被社员锄头刨剩下的番薯,这样挖下去,就可能收获一小半或大半个番薯。另一类则是番薯秧在不断蔓生延长的过程中,在番薯地旁边结下的-些个小番薯。
捡番薯的时候,还经常不忘去挖老鼠洞。我们挖的是番薯地旁边,老鼠事先偷藏在洞穴里的番薯。这些番薯一旦被发现,一个也不剩统统没收。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中天上降”,鼠洞被挖开后,洞里的老鼠们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惊恐万状,夺命而逃。出洞老鼠,人人喊打,伙伴们争先恐后,杀声震天动地。当然,跑得快的鼠辈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也有倒霉的老鼠,不但丢了口粮,还把性命也搭上了。
捡番薯的趣味给我们平淡的少年时光,增添了不少快乐,几锄头下去,要是挖到一个番薯,真的好高兴噢。万一挖到一个稍大一点的番薯,还会大呼小叫欢跳起来。有时番薯被挖破或拦腰截断,便后悔不迭,心里感到特别可惜。
捡番薯时多时少,但收获总归是有的。捡完番薯,煨番薯吃是最开心的一件事。在地里捣腾的差不多,畚箕里有了不错的战绩,此时,胳膊与腰腿有些累酸累疼了,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了,成哥就会指挥着我去周围找些干柴枯枝,然后他就选个避风的地方挖个坑,用碎石断砖垒起一个简易灶台来,选几个长相比较好看的小番薯开始煨烤。
二十分钟左右,用小树棍扒去番薯上面的炭灰沙土,再把黑黢黢的番薯挖出来,不顾番薯烫手,剥开番薯,一阵阵香喷喷的薯香便扑鼻而来。咬一口,又粉又绵的番薯,香甜绵软,真是人间美味。
有天,烧烤番薯的时候,找来的柴火半干半湿,好不容易点着火后浓烟呛人,呛得成哥眼泪鼻涕直流,最后我与成哥吃的是半生不熟的番薯。晚上睡觉,肚子里胀鼓鼓的,全是气体,放了一夜的屁。
第二天早上,父亲见到我就对母亲说,这小鬼头整夜放屁,昨天肯定吃了不少没熟的番薯,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四
等风起,写秋意,耕耘有时,收获将至。秋熟的日子,饱满而丰硕,我似乎参与了果实从青涩到成熟的整个过程,回味悠长。
晚饭后是要去老妈家的,实在是自己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一周也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去是看望她。我知道老妈是期望我们去看她的,也期望我们能多多和她说说话,只是我们都说忙,老妈失落间也不好说什么。每次我去的时候,进门要换的拖鞋,她早就摆端正了,每次我要走的时候,老妈都拉着我的手说,这么快就走了,有些依依难舍的样子,每次说话也是意犹未尽,舍不得就此结束。哎,大概人老了,特别是父亲离世后,她越发怕一个人的孤单和寂寞吧。
我们这个年龄其实也还好,也还是更喜欢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并不愿意整天的热闹和忙乱。当然,我们嫌寂寞了,觉得冷清了,可以呼朋引伴来喝酒聊天聚一聚,可以打点行囊,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而老妈这样的老人们,足不出户,唯一的期望就是子女回家的消息。所以老妈常常会说:年纪大了,没用了,成负担了。我不喜欢老妈说这样的话,总觉得老妈的情绪有点负面,想不开。只不过,我想,我大概还没到老妈那样的岁数,没到那样的阶段,就不可能体会她彼时彼刻的心情。
从老妈家出来,感觉有点清凉。仰望头顶,月亮出来了,那轮月亮,清新、妩媚,干净透明得像一片羽毛。她离大地,离房舍,离我们是那么近,这还是我儿时的月亮,村庄呢?空气中浸润着秋花淡淡的香味,脚边草丛中秋虫唧唧地吟唱,忽轻忽响,忽远忽近,秋之夜是如此沉静、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