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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歧途(小说)

  • 作者:寒塘瘦石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9-20 18: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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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了赶上重庆的“书商大聚汇”,应书商黑铁旦之邀,我拿出拼命三郎的劲头儿,通宵达旦地伏在台灯下,每天以一万多字的速度爬格子。担心灯亮影响家人的睡眠,我又用报纸做了个漏斗,套在灯罩外面。为了不让家人被动吸烟,我常常把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叼在嘴上,时不时地干啄几口。直到实在憋不住烟瘾,才钻到楼梯口把香烟点燃。据说那香烟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可以使人的精神集中,甚至带来创作灵感。即便烟卷不冒烟儿,它也能糊弄大脑,把人的思路集中在一个点上。当然,多少年以后的实践证明,这完全是谬论。

      不是我硬要在夜里爬格子,而是白天的世界太过嘈杂了。当夜幕笼罩下的城市,万家灯火陆陆续续熄灭了,天籁无声,人籁沉寂。静悄悄的胡同里,只有溶溶的月光洒落尘埃。然而身处斗室,灯影下的小小乾坤,便是我的童话世界。这时候,唯有作品中的人物牵着我游戏人生。喜而欢笑,悲则落泪。炎凉世态,宠辱皆忘。在洋洋洒洒的故事里,品味着无尽的童趣。

      当东方破晓,胡同里传来谁家的开门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爬了整整一夜格子的我,已然是精疲力竭。此时此刻,最心疼我的就是妻子了。她总是早早的爬起来,匆匆地梳理一下,便去给我买来豆浆馃子嘎巴菜,或是煎饼果子豆腐脑。她看着我吃饱喝足,倒头酣然入睡,这才去做别的事情。她怕孩子吵醒我,常常带着孩子坐在胡同口的马路牙子上数汽车,直到快做饭的时候才回来。

      在夜以继日的创作中,我着实过了一把武侠瘾。你说怪也不怪,只要笔头一落在稿纸上,那生龙活现的故事情节就好像“惊”了似的,顺着笔尖儿汩汩的往外冒。手脖子写酸了就甩一甩手,活动活动手指头,唯恐情节断流似的又抓起笔杆子,接着往下写。照这么个架势,恐怕我不想当武侠小说家都不行了。妻子半夜醒来给孩子喂奶,见我一股拼命三郎的样子,便心疼地说,你悠着点儿,别写成机器人啦!我便趁机把腮帮子拱过去说,给个香香,什么都有了!天使般的妻子,便在我的面颊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哇噻,就好似往心窝里灌了蜜,香浓香浓的好甜哟!

      这段时间,我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作品里了。我把自己变成了“蹿房越脊,飞檐走壁”的武林剑客,行走在险恶的江湖之上。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打遍天下无敌手。那股子潇洒而练达的英雄豪气,把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我把妻子也拉进了武侠小说里,忽而把她想象成“传音入密、踏雪无痕”的江湖女侠,我俩双宿双飞,惩恶扬善,险象环生;忽而把她想象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千金小姐,柔情似水,厄运缠身,显露我如何英雄救美。我竟然还把她写成了一个“身手矫捷,越墙登房”的女飞贼,被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幡然改邪归正。说句真格的,这部武侠小说如果没有妻子的出现,决不会那么精彩绝伦。换句话说,假如没有她的形象活跃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故事情节也不会像黄果树的瀑布,一溪悬捣,万练飞空。洋洋洒洒四十余万字的武侠小说《天罡剑侠》,终于脱稿了。

      黑铁旦拿在手里,一个劲儿地傻叫着,“我靠我靠,我你妈晕菜了!我靠我靠,我你妈晕菜了!”

      这小子嘴里喊着晕菜了,其实心里头却明镜似的,一点也不犯晕。他脚底下就像刮了旋风似的,出版社买号,印刷厂排版,连封面设计都一古脑地同时搞定了,真可谓雷厉风行啊!黑铁旦还把铺盖卷搬进了印刷厂,亲自下车间监督工人师傅们干活儿。又是奖金,又是夜宵,把工人们哄得团团转,争着抢着要求加班加点。就凭这般玩命的劲头儿,讲究四平八稳的出版社,自叹望尘莫及。

      重庆的“书商大聚汇”,那真叫个火哇!不但全国各地的书商云集于此,就连一些出版社负责发行的人员,也闻声而至,前来凑热闹。黑铁旦准备了一大捆武侠小说《天罡剑侠》的海报。又拉来了几百套样书,豪气冲天地来到了重庆。黑铁旦真能耍牛逼,竟然带着我住进了五星级大酒店。不过是个书商而已,却摆出一副阿拉伯王子的派头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雇来了两位漂亮妞儿,充当什么左右秘书。一个叫阿苗,一个叫阿毛。两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就跟踩了电门似的。往人前一过,那一股子香风能把人熏个跟头。她俩还爱玩洋腔儿,张嘴“嗨”,闭口“拜”,见着有势头的书商就“爱老虎油”。我听得牙都快要倒了,黑铁旦却还赚她俩酸得不够。直到色迷迷的书商老约她们俩去夜店,我才闹明白原来这是黑铁旦的营销策略之一。你还别说,眼睁睁地瞅着武侠小说的订单一路飚升,把个黑铁旦高兴的,整天咧着大嘴巴乐乐呵呵的。唉,也不晓得是我的书写得好,还是两位小姐能得瑟。

      书商们一个个很会联络感情,天天都有人摆饭局。前顿儿吃陈一,后顿儿吃黄二,上顿儿吃张三,下顿儿吃李四,接着再吃王五赵六钱七孙八杨九吴十。吃得我晕头晕脑,昏天黑地。书商名片接了一大摞,到了也没分清谁是谁。只记住了一个保留菜名——梅菜扣肉。这道菜又称咸烧白,吃在口中,质嫩条细,咸鲜回甜,味道醇香。有人说是广东客家菜,也有人说是四川叙府菜。据传,当年中原汉人南迁,由于生活贫寒,劳动强度大,所以口味偏咸,酱料简单。可我就闹不明白,书商们为什么对梅菜扣肉那么情有独钟,餐餐必点呢?

      不过两天的工夫,我就跟书商们厮混熟了。他们倒不是看我是个作家,而是以为我是黑铁旦的助手。既然是助手,那也算是个书商了,所以谁也没有把我当外人看。既然不是外人,凡事也就没有必要背着我干了。我这才发现,活跃在自己身边的书商们,有不少都是五毒俱全的行家。那天晚上,黑铁旦有应酬,我不便在场。我也正乐不得独善其身,图它个自由自在。

      黑铁旦的一个铁哥儿们怕我寂寞,硬把我拉到了他住宿的旅馆。走进乌烟瘴气的客房,只见几个书商正呑云吐雾地挤成一堆儿,饶有兴味地偷看PornCD。那不堪入目的画面,着实让我心惊肉跳。尤其是浪声浪气的叫床声,喊得人炸耳朵。此时,在他们的眼里,我若是不坐下来,便是个另类。而我要是坐下来,岂不是同流合污了。恰在这个时候,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一屋子人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关上了电视机。开门一看,原来是黑铁旦雇的女秘书阿毛。大家一场虚惊,又赶忙打开了电视机。显然,那画面那叫声刺激了美眉,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硬将我拖出了房间。

      走在华灯初上的山城街道,阿毛挎着我的臂膀,紧紧地依偎在我的身旁。让外人看上去,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呢!我几次想推开她的温存,她却拧巴的更紧了。

      阿毛嗲声嗲气地说:“瞧你这个别扭劲儿的!不就是搂着一条胳膊嘛,又不是勾你上床,怎么着你啦?”

      我嗫嚅地说:“我……我有些不太习惯!”

      阿毛扑哧一声笑了:“我的哥哟,你还是个雏儿吧?刚才在屋里看那玩意儿,你不是也挺上劲的吗?”

      我赶忙解释说:“我刚进屋,你就来了。”

      阿毛坏模坏样地瞅着我说:“嘻嘻,都这么说!吃书商这碗饭,你就任什么都要放得开。不然的话,人家就会说你是个假正经,那生意你还做不做了?赌个钱,瞧个毛片,找个小姐,那全都是小菜儿。碰上个溜冰打K粉的,那才叫哥哥你开眼呐!”

      我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书商圈里还有吸食毒品的?”

      阿毛笑眯眯地说:“哟哟哥哟,吓着你啦!你别不信,连我都尝过开心果,害得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体温跟火箭似的往上蹿。听人说,严重了还能造成心血管功能衰竭,甚至两腿一蹬翻了白眼儿。”

      我有意叉开了话题说:“阿毛小姐,你不去陪黑铁旦,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毛猛地掐了一下我的胳膊说:“别叫我小姐,怪难听的!黑总带着阿苗去赌场了,嫌我碍事儿。”

      按理说,被人家甩单了,那是很恼火的事情。可是从阿毛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什么怨恨。

      我顺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阿毛有些神秘地说:“是这么回子事儿,有一位书商大腕特欣赏你,想约你出来聊聊。”

      我不禁问道:“这个人我见过吗?”

      阿毛哼了一声说:“那谁知道哇!眼巴前的书商跟羊毛似的,一薅一大把,谁敢浑说谁跟谁认识啊?”

      我随着阿毛走进了上岛咖啡。温馨的店堂里,响着似有似无的轻音乐,越发显得环境的高雅与客人的闲适。我心里禁不住暗想,阿毛把书商贬得不如一帮混星子,不想却也有高品味的书商老板。进了包厢,我看见大茶几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大姐大,白白的脸盘特滋润,目光炯炯有神。她一看见我,便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戴着钻戒的手打招呼。

      “你好!”

      我礼貌地轻轻一握她的手,也客气地说:“认识你很高兴!”

      大姐大优雅地打了一个手势说:“请坐吧,鲍梵石先生!”

      于是,我和阿毛在大姐大的侧面坐了下来。眼前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更不清楚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大姐大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梵石先生,我跟你和黑老板住在同一家酒店,偶然在服务总台看到了你的名字,不好意思哟!”

      我也笑了笑说:“请问大姐的芳名?”

      大姐大说:“我叫屠蓉蓉。这个姓凶巴巴、血淋淋的,好讨厌!梵石先生,你就叫我阿蓉好了。”

      我说:“我也不是什么好姓,惹得太太老叫我‘暴驴’。”

      屠蓉蓉和阿毛都格格地笑了起来,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多了。我很钦佩屠蓉蓉的社交手段,她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轻而易举地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随便要了一杯美式咖啡,阿毛要了一杯卡布奇诺,而屠蓉蓉喝的却是玛奇朵。有人说,通过喝咖啡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我对于咖啡没有研究,所以我看不出来。

      屠蓉蓉却很内行地说:“喝一杯原汁原味的黑咖啡,能够品尝到咖啡本身浓郁的风味儿。所以人们往往把喜欢喝美式咖啡的人,看作是品尝咖啡的行家里手。同时还说明,你是一个很有品味也很低调的男人。貌似脸上一副冷漠的神情,内心却在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内敛温顺的外表,隐藏着刚烈顽强的个性。不像我跟阿毛,吃不得苦滋味儿,所以只会喝牛奶加咖啡。”

      我禁不住笑着说:“阿蓉姐,你可不要误会我。你瞧瞧这一大串价目表,咖啡的种类实在是太多了,看着都眼晕。不怕您笑话,到底哪一款是自己喜欢的,我还真的说不上来呢!美式咖啡的名字最好记,所以我便胡乱地点了它。至于它好喝不好喝,只有我的舌头知道。

      屠蓉蓉笑着说:“哎妈,真不愧是个当作家的,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梵石先生,不晓得怎么搞的,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没有接屠蓉蓉的话茬儿,故意装模作样地拿起咖啡棒,慢慢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叫我说什么好呢?顺着屠蓉蓉的话头往上爬?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初次见面就话语缠绵,着实令人一头雾水。我由不得暗暗地思忖,这位精明的大姐大,不会是在拿我排遣寂寞和空虚吧?做在一旁甘当电灯泡的阿毛,自顾自地吃着甜点,喝着咖啡,根本就不理会我跟屠蓉蓉谈些什么。

      屠蓉蓉呡了一口咖啡,用赞叹的口吻说道:“我拜读过你的作品,真是妙笔生花,创意无限,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阿石,跟我合作吧!”

      原来,屠蓉蓉在打这么个算盘。是啊,书商跟作家打交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呢?我有心把《津门恩仇录》推荐给屠蓉蓉,又怕她一个女流之辈,对那样的作品没有兴趣。

      屠蓉蓉笑眯眯地说:“有人推出了‘雪米莉’,也有人推出了‘上官云飞’,钱赚得老鼻子了。咱们两人也可以倾力合作一把,推出个‘胡赛儿’,你看怎么样啊?”

      我的天呐!当今的书贩子,是不是都被疯狗咬过?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作家,也发表过不老少的作品了。而今被黑铁旦强按着牛头喝水,违心地做了一把“上官云飞”。满腹的忧怨和无奈还没有化解掉,屠蓉蓉又要把我牵到图书市场去变身。更可气的是,她把“胡赛儿”设计成一名“临风玉树,风情万种”的旅美女作家。生有魔鬼的身材,魔鬼的脸蛋,魔鬼的性格,魔鬼的才华。倒霉那会儿曾经混迹在纽约的红灯区,沦为一名性工作者。跳过脱衣舞,拍过三级片。后来经过一番刻骨铭心的奋争拼搏,最后脱胎换骨,奇迹般的成为一名驰骋国际文坛的明星女作家。你想一想吧,就凭“胡赛儿”这妖媚的外表,离奇的身世,能不卖钱吗?这还不算完。屠蓉蓉要求“胡赛儿”的系列作品,必须全以黑社会为背景,连篇累牍都要有充满情欲和肉欲的情节与细节,要堪称是新时代的“情色启示录”。屠蓉蓉甚至说,为了把书写得绘声绘色,唯妙唯肖,她还要把我送到纽约曼哈顿的第42街红灯区体验生活。看得出来,屠蓉蓉不把读者忽悠疯了,就显不出书商大咖的本色。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品味着黑咖啡浓烈的芳香,极具耐心地听着屠蓉蓉痴人说梦。爱幻想的阿毛小姐,两眼发直地瞪着屠蓉蓉,嘴边差一点流出口水来。或许阿毛已经入戏,要死要活地把自己当成了“胡赛儿”。

    【审核人:站长】

        标题:误入歧途(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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