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什么需要?”店主人语速飞快。
“你的意思是?”我不安地摆弄着袖口的纽扣。
我无意中路过这家店,奇怪的是我从来不走这条路回家,今天却着魔似的走到这儿来了,我大概是被店名吸引过来的——“思想专卖店”。店面装修很不错,像以前的当铺,典雅的红木,高高的柜台,柜台后的男人只露出一张脸。
“这家店只为有需要的人开放,也只在别人有需要时出现,你要什么?”他注视着我,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内心。
我能有什么需要呢?要是细数,我确实有很多需要。我,一个穷困潦倒到交不起房租,买不起颜料的青年画家。
“我的画卖不出去。”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不过我们做生意的呢,讲究……”
“画,我有很多画。”其实我很害怕,神话故事中那些与魔鬼做交易的人,最终不是被魔鬼摄去了魂魄,就是成为了魔鬼。
“思想是这里的货币。”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我,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你很富有。”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我从小就很有想法,也算是意料之中。但我详细询问他我的思想财富有多少时,他却避而不谈,说我不用管这些,我想要的东西他马上就会安排。
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但我却离奇地回到了家,房东太太站在门口,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我的日记本。我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记在日记本上。“就等着你回来拿呢。”她说。
好朋友给我打电话,我才得知一位几年前去世的亲戚在市中心给我留了一套房,我还在疑惑,朋友不可思议地说:“你不会是傻了吧,这可是你昨天亲口对我说的。”
在那套房子里,我拥有了一间阳光很好的卧室,还有一间独立的画室,我的画都好好地挂在那。
这些东西,用掉了我多少思想财富?我有些惶恐,不过,我后来的创作并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很顺利。我放下心来,开始了从未有过的生活,请朋友们喝酒,出门旅游,颇有“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之感。最令我惊喜的是,我那些沉寂的画作也能卖出去了。
说起来,我好久都没有写日记了,或许是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吧,再也没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认真写日记的时间了。
我身边的朋友逐渐多了起来,我们的审美风格相似,他们大都很喜欢我的作品,对我的画作给予最热烈的赞美。
思想专卖店,也不过如此吧。
那天我驱车出门,再次看到那家店,只是周边的风景与那一次大有不同,同样的,我也不认识那个地方,鬼使神差地,我停了车。
“又来了啊。”典雅的红木,高高的柜台,依旧是那张脸。
“随便看看。”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男人严肃地看着我:“你想终止我们的交易吗?”
“什么意思?”
“你现在可以选择结束这一切,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我听到“代价”这个词,有些紧张。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一串我支付不起的数字。不,不是支付不起,我只是不想回到从前那种生活。
我笑着扬长而去。
我依旧花天酒地,春风得意。
“明天XX美术馆,有你最喜欢的画家的画展,一起去吗?”从前的好朋友打电话给我,最近我们很少联系,我同意了他的提议。
去美术馆的路上,他有意同我聊天,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以前一有得意之作,都会兴冲冲地给我看,最近怎么……”
我打断他:“等参观完画展,一起回我家看吧!”
他点点头。
走进展馆,我惊讶地发现一件事,这些画,一幅幅画,成千上万的画,重叠在我的脑海里,逐渐变成家中的那些我的作品。我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一幅油画,与我前段时间创作的一幅几近无差。可是这位画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究竟有没有见过它?我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哎,这不是你经常和我说起的那幅画吗?怎么样?见到实物激不激动?”朋友问。
我一惊,挣脱了朋友搂着我肩膀的手。
“怎么了?”
“没事儿,正欣赏呢,你突然过来吓着我了。”我冲他笑笑。
我在颤抖,这里的每一幅旷世奇作,在我的家中都能找到相应的模仿的拙劣之作。我谎称有事提前离开了,留下了一脸惊愕的朋友,我得尽快离开那,因为那些画快要将我吞噬了。
我要去思想专卖店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不知道店在哪,但我记得老板说过的话,这家店只在人们有需要的时候出现。
……
典雅的红木,高高的柜台,还是他。
“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笑了笑。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卖出的东西就不能再反悔了,反悔也无济于事。”
回到家后,我发疯似地找那些日记本,那些是我的人生记录,是我的思想结晶。当我在某个角落找到那些落满灰尘的日记本,打开它们时,却发现上面的字迹已经不见了。第一本,第二本,第三本……第十二本上的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可我抓不住它们,我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我再也画不出来画了。
“第一次来,什么需要?”典雅的红木,高高的柜台,店主人语速飞快。
我望了望脚上已经露出脚趾的鞋,飞一般跑远。
(原创首发 作者系高三在校学生)